熊猫的走向-方觉政论集 |
我简单地请妹妹转告美国大使馆:我尊重美国政府的上述建议。
当轿车再次停在秘密监狱的大门外时,出现了“007”式的电影场景。车内的押送者用电话请求打开大门,但是他既不通报自己的姓名,也不说明自己的身份,只是低声讲:“我是XX号,请报告领导打开大门”。 回到秘密监狱后,我并没有因为有可能前往美国而激动得彻夜难眠,也没有因为将要远离祖国而神思不安。很明显,尽管2002年11月召开了中共“16大”,但是第4代领导人目前并不准备改变中国的人权政策,更不准备启动中国的政治改革,他们仍旧只是用“人权牌”同西方做交易,而且继续拒绝民主。然而,只要还存在着健康的民主活动分子,无论他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会成为未来中国民主变革的种子。在全球化的时代,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航程,不可能中断一个真正的民主变革者的政治生命。 中国的任何机构都没有事先通知我赴美的具体时间。这符合共产主义政治的传统:永远缺乏透明度。但是我并不着急,一如既往地在军人们的护卫下过着乏味无比的生活。 2003年1月24日下午,我仍然同平常一样,盘着双腿坐在单人床上,倚着叠起来的被子和枕头,注视着床前的墙壁。 一位军官领着两个秘密警察走进房间。一个秘密警察递给我一个小本子:“这是你的护照,请你穿衣服”。他们并没有说穿好衣服去哪里。但是我想,既然去法庭并不需要护照,那么今天大概是去机场。 士兵们最后一次为我拿来了西装、大衣和皮鞋。这些来自偏远地区农村的军人,始终不明白日夜看守的这个“囚犯”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从监狱里“出国”。我并不记恨这些军人。就个人而言,他们很可能是善良的。他们的悲剧在于,不得已充当一部错误的机器上的忠实的螺丝钉。 另一个秘密警察对我说:“今天要最后委屈你一下。上级指示,还是蒙上你的眼睛”。看来,在我就要离开祖国的时刻,“上级”仍然不希望我知道这座秘密监狱的模样和地点。 轿车起程了。 如果说在八十二天(2002年11月4日至2003年1月24日)的秘密监禁中军人们始终克尽职守,那么秘密警察的最后表演似乎也是克尽职守:他们的轿车一直开进了北京国际机场的停机坪,一直开到美国联合航空公司(UA)的班机舷梯旁。 秘密警察打开了车门,示意我下车。 严冬的停机坪一片肃杀。舷梯旁边站着几个中国的外交官员和安全官员。美国大使馆负责人权事务的马克·兰博特(Mark Lambert) 先生也站在那里。 我的年老的母亲和妹妹事前都向中国的安全机关提出,希望到机场向我做简短的道别。安全机关的答复是:方觉在机场不能会见任何人。 我稳步向马克·兰博特先生走去,并且伸出手。他向我诚挚地表示了问候。 一位中国官员轻声说:“你们可以登机了”。于是,马克·兰博特先生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缓缓踏上金属的舷梯。 我无意中瞥见自己的皮鞋上仍然没有鞋带。 我就这样穿着一双被中国秘密警察抽走了鞋带的皮鞋,从第5座监狱飞向了美国。 (第十五章 蒙住眼睛 全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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