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大洋马站在楼道里开始“训话”了--“各监室学员注意了,各监室都收进了一名从各分局调来的、在当地分局最顽固不化、不但拒不悔改而且坚持所内炼功、已在当地分局所羁押的法轮功分子中造成极为恶劣影响的X教分子。对于这些顽固分子,决不能手软!各监室学员们要积极配合政府,对他们进行思想转化;仍在所内炼功者及时举报,政府将在必要时间采取必要的手段,严惩不殆,以警他人!把他们从各分局调到市局一所,就是要在这里显示党的专政机关是铁拳,不是面团!”最后,大洋马又补上一句:“行啊,想炼的就好好炼吧,攒点劲,咱们晚上见!”

  这最后的“晚上见”几个字,说得寒气逼人,令号里旁观的人不寒而栗。趁机刁兰喘息着自找台阶地说道:“好……好样的……别停啊,好好炼,听着没?政府说了--晚上见!”然后她接过“九儿”递过来的一缸子水,咕咚咚喝了。

  而大姐呢,脸色连变都没变,炼完四套动功,又坐下来安详地炼起静功。大多数人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是她们第一次看到这优美的功法--在此之前,她们每个人都把法轮功想象得疯狂而怪异。

  茹燕也静静地看着,惊恐退却了一些,敬佩和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渐在心中升起--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强暴的地狱里看到不畏强暴的壮举,看到邪恶在无畏面前原来也会战栗!在此之前,她都心凉了,在她已经承认自己属于怯懦的、无能无力的弱者之后,在她亲见因绝望而无畏的女军人在“政府的手段”中再次迷狂错乱之后--她不只心凉,是心寒──她已经以为全世界都被恶魔占据而回天无力了。

  然而今天,她亲眼看到大法弟子强大的精神和尊严,她感觉生命中像注入一种力,一种继续活下去和继续追寻下去的勇气。但同时,她又深深为大姐担着心--不知晚上那些恶警会怎样对她?她连想都不敢想下去,彷佛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鬼蜮和妖洞。然而再看大姐呢?却彷佛无牵无挂,毫不担心,她打着坐,静静地,安详地,用超越生命的承受捍卫着生命的尊严和美好……

  “唰”,茹燕流泪了……

  夜终于黑透了。小鬼们大行其道的“快乐时光”到了。彷佛天生是霉暗心理,它们行刑特别喜欢在深夜,哪怕在深不见人的牢狱之中。一点一滴等到天黑下来,一点一滴等到夜深下去、等待自己那撕心裂骨的受刑时刻--就这种等待恐怖和恐怖的等待,就摧垮了多少想在狱中露露头乍乍刺的人,包括多少“江湖大哥”。

  “把各号炼功的给我提出来!”--一声狞厉的呼喝,令人心尖打颤!

  十几个女狱警各自咣啷咣啷打开6间号室,呼喊着、尖叫着,把每个监室的大法弟子撕扯出去。听得出来,狞叫着发号施令的就是大洋马本人。她以刺破每个人耳膜的声音讯问:

  “不炼的自己走回去,还敢炼的就别动!”

  没有一个大法弟子动一下。6号的大姐干脆毫无畏惧地坐下来盘腿炼功!大洋马嗷嗷叫着扑上去,亲自给大姐上刑;其它狱警有的扑上来帮忙,有的各自扑向其它大法弟子。

  “叫这些不怕死的人尝尝‘苏秦背剑’的滋味!”--她哗楞楞取出手铐,把大姐的左右手臂上下反拧到后背,然后将拧成麻花的双手用手拷铐到6号监室的铁门栏上,既而咯吱咯吱将铐子紧到最大限度,就像切进了大姐手腕的肉里!--而这一切,恰恰就在6号的铁栏之外,号里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茹燕。茹燕看见大姐的脸一下子惨白了……然而大姐依旧一声不吭。

  大洋马还嫌不过瘾,又掏出警绳从大姐嘴上套过来,拴到6号监室的铁栏杆上,然后死命一勒……当她死死地系上扣,得意地拍拍手,站起来,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

  “我叫你炼,呸!”她冲大姐的脸吐了口吐沫。

  大姐的脸被警绳从嘴角套过来死勒在铁门上,不但躲避不得,连发一点声音都不可能……

  其它狱警纷纷效仿,将大法弟子用此极恶酷刑从嘴角将头勒到各自的号门上,双臂上下反拧背铐……

  狱警在嬉笑声中离去了,承受中的受难者一分一秒地挨着时间。茹燕心痛欲碎,却又无能为力……她为中国狱警的邪恶程度深深震惊!然而她哪里知道,这才哪到哪儿呀!

  号内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6号中有一个老人小声开口了:“哎……她们的胳膊八成要废了,一般这式的铐上二十分钟人就挺不住了,哎……!”这时刁兰猛然回过头来:“这是她们自找的!”--

  号内又立即一片死寂。

  在这种恐怖中的煎熬中,时间变得无比的漫长。当然,更没有谁能说清,那些在撕裂浑身每根神经的剧痛中承受的人,时间对他们来说是怎样的无止无尽。

  狱警三三两两走了出来,说说笑笑,走过来踢踢被蹲铐着的大法弟子:“滋味好受吗?”她们恬不知耻地问着,同时嘻笑着打开手铐。出乎很多人意料的,大法弟子们没有立即抬起手来揉搓,而是疲惫地耷拉下手臂。有经验的犯人明白,她们现在手臂已经废了---至少是暂时废了,至少几天内不会动的。

  大洋马踱到6号监室前,解开大姐嘴上的警绳,揪起大姐的头发问:“嗨嗨,醒醒,别睡了--怎么样?还炼吗?”

  大姐艰难地抬起头,从已然流血的嘴中吐出微弱却坚定的一个字:“炼!”

  大洋马点点头,“好样的,你挺住喽!--上绳!”

  立即有几个狱警扑上来,用绳子头端再次反勒住大姐双手,甩下的部分一下子扔到楼道顶板的铁横梁上,拽住垂下的一端猛地一拉……瞬间大姐被反背着手吊了起来,整个身子都离地了,大姐“呀”的一声晕了过去……恶警真是天良丧尽,端来凉水将大姐泼醒,然后上二绳、三绳……一直上到五绳,然后将大姐像死人一样扔进号里……

  人们听到大洋马依然在骂骂咧咧:“一般对逃跑犯人就上两绳,对你们,江主席说了,打死都算白死!何况多上几绳?!今天只是让你们先活动活动筋骨,这点小名堂叫什么?这叫开胃菜!真正的大菜还在后头呢!--我叫你们炼!”没有人想到、甚或没有人胆敢---去看看到底是到深夜几点--这一夜的地狱酷刑告一段落,奄奄一息的大法弟子各自被扔进号里……

  茹燕忘记了由刁兰施加的一切恐惧,不顾一切地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来将大姐扶起身子;她轻轻用手指揩那顺着已经破烂深裂的嘴角淌下的血水;那个刚才叹气的老年犯人递过来一块卫生纸,茹燕接了,能勉强擦干已经流下的,却无法擦净那正在汩汩流着的鲜血。血水和茹燕的泪水混在一起,滴到冰凉肮脏的水泥地上……

  茹燕轻轻将大姐放下,此时已不再顾忌刁兰的蛮横和霸气,去拿起那号里唯一的、“号长专用”的热水壶,倒了一杯尚有余热的开水,重新扶起大姐,送到大姐嘴边。而刁兰呢,鬼使神差,竟连动都没动,软塌塌的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大姐在迷朦中喝下了温水,给她身体带来一点温暖,她渐渐睁开眼睛,眼中依然流露着明显的痛楚;她看见茹燕那张虽已折磨到苍白但显然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脸庞,慈祥盖住了痛楚,她挣扎着问:“你……也是……同修么?”

  茹燕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现在……还不配。”

  “看你……像学生……怎么也……也……”大姐喘息着。

  “我有一个朋友,他炼法轮功,我同情他;还有一个当官的坏人,想欺负我,我揭露了他,他们就把我扔到了这里,打的是诽谤。”

  “开……开过庭吗?”

  茹燕摇了摇头。既而,茹燕简单讲了讲自己的遭遇过程,听的人中,连几个有同情心的犯人,都流泪了。刚才在受刑中没吭一声的大姐,眼中噙着泪花,“它们……这拨子势力……恶贯满盈了!”大姐又握住茹燕的手说:“姑娘,其实……你做得……比很多原来学过大法的人……还好……我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就叫我燕子吧。那……怎么称呼您呢?”

  “就叫我……郑实姐吧……郑实,证实大法!”

  “郑实姐,您的意志力实在是太坚强了!”

  “是大法的力量!人的力量……是很微弱的……在专门研究着整人的……那拨子人那里,靠人的力量,再硬……也撑不住……”

  茹燕想起了庄姐,那个遭际一生的女军人……她深深点了点头。

  “你……与法有缘啊……我教你一首诗吧。”

  “好啊好啊。”

  “《苦其心志》:圆满得佛果,吃苦当成乐。劳身不算苦,修心最难过。关关都得闯,处处都是魔。百苦一齐降,看其如何活。吃得世上苦,出世是佛陀。”

  茹燕一遍遍重复。

  “扶……扶我坐起来”,郑实姐忽然请求茹燕。

  “您……”

  “快,扶我……”

  茹燕将郑实姐的身子扶直了,郑实姐又请求道:“请你……把我的手……叠到一起……我自己……动不了……”

  茹燕以最大的毅力忍住哽咽,按郑实姐说的样子,将她的双手叠到腿上;郑实姐呢,双目微闭,无怨无恨,手印打不了了,依然以这最简单的坐姿,修持着法轮大法第五套功法……这,是在生死边缘,以生命和震惊佛道神的承受,面对全宇宙的宣告!

  茹燕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下子扑在郑实姐肩头,大声哭泣!监室里另有近一半人偷偷落泪!

  刁兰呢,陷入一种丧气不甘的矛盾尴尬里──那种对大善大忍的敬畏和对自己暴力权威面临挑战的矛盾尴尬中。

  这一夜,几乎所有的大法弟子都在清醒过来之后,挣扎着炼功以宣告恶人们酷刑折磨的失败。唯一的例外---4号那位70岁的老教师,在毫无人性地遭到与其它同修相同的酷刑摧残后,她整整昏迷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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