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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茹燕呢--假如你能看到她的处境,看到她的愁容,看到她凌乱的头发和惊恐的眼神,看到她单薄的身影又抱着膝孤零零地苦苦坐在这漫漫长夜中,看到她绝望地、疑惑地、木然地、却又无泪地望着这个世界……你一定会为她流泪、为她掩面不止!如果你是一位母亲,你一定恨不得去抱住她,替她哭出来,为她温暖身子……她得罪谁了?是什么样的罪过非得罚她在巨痛中慢慢缓过来便又用利刃去刮开伤痕、捅出鲜血、铰大伤口?一年来,间或的在法轮大法法理中的徜徉带给她宁静、使她渐渐恢复起来,甚至一度在她脸上看见了微笑。虽然她自己承认,自己的悟性不够高,不能像王子风那样立即勤而行之,但毕竟她感受到法的深邃了,不能完全理解也能感受到法对于人的心身的抚慰和滋润。然而就在这短暂的难得的宁静和恢复之中,邪恶迫不及待地、用极其卑鄙下流的手段去打破她的宁静、去捅开她的伤口……在这个国家,茹燕这个小小女子,这样被假“正义”之名肆意凌辱,仅仅是因为她面对邪恶没有欢呼……全世界的恶徒们,你们羡慕吧--在当代中国这个地方,你们的同类只要披上“党”的外衣,就可满足几乎所有的、包括变态的在内的欲望!只要它们披上“党”的外衣,他们就无论多么流氓、诡异、腐烂、下流,都会成为“伟大、光荣、正确”的“福音传播者”。无论男女老幼,哪怕你是包公在世,不要说惩治流氓,即便你是面对流氓不欢呼雀跃,你就要遭到绝对专政!而专政的手段,只要它们已经贴上“正义”的标签,那么谋杀、诬陷、投毒、放火、虐待、强奸、巨贪……都将因是为了“党的事业”成为天底下最光荣最堂堂正正的事;如果你只是一个旁观者,你还必须欢呼鼓掌!否则你的沉默就是罪证!而请你真的不要以为自己是旁观者或者能够长做旁观者--中共50年治下永远只有两类人构成:行凶者和被行凶者;你说你的良心不允许你做前者和你对平静的渴望也不允许你做后者,你想做个中间者旁观者--事实证明这永远是一个天真的梦!50年来没有中间者,它们凌掠完一批人再去凌掠另一批人,在第一批人被凌掠时第二批人还庆幸自己能做旁观者呢。

  今夜,我们彷佛听见一个声音在寒风中翻滚:茹犯!你为什么不欢呼?!我把你烧成灰踩成泥你都是活该!活该!活该!活该!

  就这样,柔弱的、本来易于惊恐的茹燕,瑟缩着、战栗着蜷在夜的深处宿舍的角落,不敢关灯,不敢躺下,不敢睡去,不敢醒来,一切的伤重新发作并痛得更深,甚至不敢活着,不敢死去,也不敢迎接天光亮起来,也不敢企求这暗夜留下来。

  天终于无力地亮了。就像并没有因为躲到了家里而觉得安全,茹燕也并没有由于天亮而觉得温暖起来。在痛苦的昏昧中她做了她最大的反抗:今天没有去上班。因为那只有简单无聊的几架子书的乏味却相对平静的天地却突然在一夜之间骤然野火遍地起来。吴爱江还彷佛真有正常人不曾有的两下子,他出现到哪里哪里的火势就骤然见旺,他的会巫术的手指只要一点,周围立即邪火窜腾,或者使被点的人痛不欲生、甚至跪下来求他……

  那只有几架子书的天地,一夜之间,那些善良无知的栖息者,心甘情愿地又自行划出了好和坏、忠和奸,大是大非到连那蒙尘的书都怕站错位置……原本是避风港,一年来除了读书外、很大程度上茹燕就是借着默默工作来忘记伤痛--然而现在,她不敢啊!她已经成为万夫所指的罪人,万众躲之的妖人……她怎么敢回去?怎么敢去上班?回去再次看见吴爱江那个魔鬼吗?他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他想让谁去就让谁去,他想让谁死让谁疯谁就不敢好好活!天哪,她都不敢回忆,昨晚那一幕……那个魔鬼……不不,现在在众人心目中她--茹燕--才是异端的魔鬼!说不定哪天就要点火自焚呢……天哪……天哪……我是魔鬼……我是魔鬼吗……

  而她不去上班,你知道最惊恐的是谁吗?是刘书记啊!在这一点上他连茹燕活得都不如,至少茹燕还敢不来上班,他敢吗?……他又不敢不去例行朝见“驻校帮教”的吴大主任,他又不敢看那位大人物一眼;他又不敢问及,他又不敢回避;他又不敢不去揣测,他又不敢给茹燕挂个电话……

  茹燕,就这样蜷缩在床角又一个上午,居然没有一个人质问她的“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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