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这是一次惨痛的会面,发生在晦仄的幽禁中。
虽然外面正是晨光明亮,屋里的一切与二人的心情,不知谁濡染了谁,浸透在说不出的暗淡里。
从风花雪月与灯火辉煌走入拘室,前后一步,恍如隔世。
眼前的王子风已经十分瘦削了,但唯有眼睛还是那么有神。这是一股纯粹来自精神的力量。
大姐的眼神简直难以描绘,无限地怜爱、伤感和惋惜,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心碎。茹燕呢,默默坐在一边,低着头,依然不敢正视王子风--但此时的不敢,已不是因为他耀眼的光华,而是因为:她实在调整不好心态,去面对一位王子如何真实地变成了--囚徒。但她不忍离开,因为她不忍放弃这个大姐以各种理由争取了多少次才得到的机会;尤其是要带茹燕前来,没有充足的理由不行。当然,在各种理由中,还是“协助做转化工作”最能奏效的。隐约中,茹燕彷佛感到,劝王子风回心转意彷佛就能使生活逆转,就能使生活回到从前静泊的虽然带一些哀愁却依然美丽的轨道上去。那是他们逝去的殿堂,就像艺术品一样透明;而今这些宛如一支下沉的船,渐渐沉向死亡的绝望里。而这支艺术的船,缆绳,就牵在昔日殿中王子的手中。假如他改一改航道,他可以避过礁石的,美丽的船可以不沉,他依然做他的殿中王子,她依然做她的卑微使女,无名无息,静默一生。恶江狂澜--不属于她。此时,情绪使她已不能冷静看清:恶江狂澜啊,真的会随着一支船的放弃而平息吗?带给她剧烈痛苦的源头到底是哪里呢?
大姐眼神流露了一切,真正化成语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吃得怎么样?……”大姐轻声问道。
“还好。而且那个胖所长还总来送鸡蛋面。”
“那很好啊。”
“不过他的另一只手总拎着电棍。”王子风脸上略过轻蔑的一笑。
“啊--他们有没有对你--”大姐感到一阵恐怖,紧张地问。茹燕也不由自主抬起头来。
“哼!现在还没有--不过这帮人!……”王子风的眼神彷佛陷进一种沉思里。
大姐下意识看了一下门外张头探脑的那个胖子,忽然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喷薄而出,这是一种强烈的伤痛,强烈的无助,委屈,又带着面对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被打碎的强烈的惋惜。
“放弃吧!子风!放弃吧。我们大家都等着你回去……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是没有机会,你完全可以回到你花团锦簇的从前,即便沉寂一段时间,先出来,我们都可以帮你……”说到这里大姐已带有了哭声。
王子风倒很平静,他轻轻一笑:“放弃什么?放弃做好人吗?”
“你做好人自己在心里做啊,怎么做到这里来了?这里--”大姐目视一下这阴暗的居室和门外鬼鬼祟祟的人,显得有些激动,“这里,能做好人吗?!你在这里是能尽孝道还是能尽你应该尽的师道?”
“我们在社会上时,无论孝道师道,哪方面不让人称赞?”王子风平静地说。
“这倒是,那时你做得很好。”大姐说。茹燕眼前不由也又闪现出了当时无意看见的王子风母亲那朴素幸福的笑容,想起留学生楼里上上下下对王子风的交口称赞。
“大姐啊,您已经被电视上那些迷患药一样的宣传给迷住了:他们说我们人性全无,可是您想想,是谁把我们抓到这儿来的?是谁强迫我们骨肉离散?历史上无理可讲的人最喜欢使用暴力,失道无助的昏君也最喜欢使用暴力。它们用暴力拆散恪尽孝道的子女,忠于职守的员工,然后还要踩上一只脚,恶狠狠地说:看!这帮不孝不忠的家伙!”
大姐一时语塞。
王子风接着说:“这么恶毒的暴力,抵抗的最有效办法就是:绝不能配合!配合了就等于暴力是有理的,暴力是有效的,暴力就会成了统治所有善良人的金科玉律!”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想过吗你的力量有多么弱小啊?”
“不是我的力量!是法的力量--自古以来所谓‘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多么大的好汉撑得过‘官法’的整治?为什么大法弟子好多都是书生却能从容面对?是因为他们心里有天法!天法啊,才是正法,是人心之法,是天道之法,什么样的邪法歪法都将被他所熔化!还有,这部天法,在人的心中,是刀枪触不到的地方--共产党的枪杆子理论这一次恐怕要失效了;这部天法,口口相传,心心相印,当初七年间就这样传了上亿人,那么17年呢?70年呢?700年呢?权贵都将枯烂,唯有良知不死。历史上对正信的迫害不止一次,中国历史上灭佛四次,每次强大的王朝随即萎弱;古罗马把基督徒圈起来射杀,之后连续的瘟疫把罗马王朝变成了墓地……今后的中国,怕是要瘟疫连连了,愈演愈烈,直至十不留一;可无知啊,可怕的无知--每次瘟疫来时,人们都会归因于卫生条件,人们会去洗手,人们不会去洗心……”
大姐无言以对。
王子风继续说:“这部天法是什么?概括为三个字:真、善、忍。对于真善忍的追求,是人生命的本性,只不过是这个扭曲的时代使物欲变成时尚,其实每个人心底都有道德的渴望,只不过在这个观念颠倒的社会羞于提起。法轮大法,明确地公开地倡导着真善忍,有良知的人们一接触到他就像生命得到清泉一样,不需要宣传。这就是为什么短短七年里基本没有任何媒体宣传就传了上亿人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那个恶棍头子害怕的原因:照这样传下去,人人向了善,它统治的基础就要被抽空,因为无论它统治的基础还是它统治的手段都是恶!”
大姐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么,你们去围攻中南海上天安门静坐,是不是有政治目的?这是你们被取缔的最根本原因。”
“错了,大姐。首先我要纠正:这只是导火索可不是最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上面说的:人人在大法中向了善就会看到它的假,它的恶,它的暴。我们不去中南海它迟早也会找个借口大打出手。还有我们去中南海,有那么文明的‘围攻’者吗?走的时候连警察扔的烟头都捡起来?从法律上说,公民可以逐级上访直至中央,这是宪法里说的。天津出现污蔑大法的文章后大法弟子去编辑部讲明真相,结果被公安人员抓捕、殴打,他们便去市政府要人,结果市政府的人说要他们去中南海反映,所以理所当然大家一波一波就去了中南海;消息再传到外地,自然很快就是一两万人。过程完全是‘逐级上访’,有什么不合法的地方?这在文明国家是公民权利,在我们国家就是‘造反’?这是专制在我们每个人脑子上套的、那个把我们箍成无主见没骨头的所谓顺民的紧箍咒的错,不是行为本身的错。习惯了挨打的老百姓不用它们教就认为挨了殴打与侮辱跪下来恐惧着颤抖着连声求饶才是对,迎着暴力站起来说话就是错--可是你知道吗?敢于站起来说话的人再多一点,它们也就不敢再这么滥施暴力了。中共50年啊,暴力一用就好使,它们倒是第一次碰上法轮功这样软硬不吃的打不垮吓不退的人--要知道,法轮功不信暴不信邪,信的是正!所以天安门上抓走一批再来一批,民众中大法的信仰也会生生不息,直至邪暴的邪劲耗光,直至拨云见日,直至永远永远!……”王子风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请你记住:历史上任何一个政治图谋者,都不会用血肉之躯迎着暴力去宣传正义;如果说我们背后有什么人有政治目的,那么也请你记住:任何有政治目的的人都会组织其追随者诉诸暴力,因为只有暴力才是夺取政治权力的最有效手段--而我们的师父无论在多大的面对我们的暴虐中都要我们坚持真、善、忍,因为我们希望挽救的是人心!”
大姐陷入良久的沉默。突然她又急切地问出了她最关切的最揪心的问题:“那电视上演的法轮功杀人自杀是怎么回事?”
王子风微微一笑:“我倒要问你三个问题:第一,法轮功现在流传几十个国家,大法书籍翻译成了数十种文字,其它所有各国大法弟子都没听说杀人自杀的,都因为和平遵循道德原则得到了该国领导人的支持、赞扬甚至参与,怎么一到中国都变成了杀人狂徒?第二,法轮功公开流传七年,要真像电视上描写的那么主张杀人圆满,这一亿人还不把13亿中国人全杀干净了?第三,你以前亲眼所见到的,是一个幻想杀人圆满的神道道同事,还是一个在大法修炼中享受着健康与活力的同事?!--从另一角度讲,共产党50年里这样的手段不知玩过多少次,当初打倒刘少奇时不也是‘发现’他在东北叛变的罪证铁证如山铺天盖地不容置疑……想想吧,大姐,茹燕!”
大姐、茹燕都陷入了沉默。为什么要否认呢!连大姐在内心深处也已无法否认:作为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一个因了有着王子风这样的好同事而对大法早有好感的人,此时心中疑窦渐开;王子风的语言优美、深沉而强大,能够直接触到她生命的最底层。茹燕,她的心在经日的凄风冷雨中彷佛要瑟缩到绽放之前抽苞之前发芽之前,而现在,却在凄冷的最深处,在这个阴暗的戒毒所、这个藏污纳垢的鬼魅之地,那颗孤零零的心,突然感受到一丝温暖……
正是因为这丝温暖,使大姐和茹燕都莫名其妙地坚强了一些;正是因为这丝温暖,使陷于漩涡拼命求救、无方向地挥手无目标地抓住的二人的心灵,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深深地沉沉地搭住了手腕,使她们免于下沉,顿时就停止了哭喊--心灵的哭喊。也正是因为这丝温暖,使王子风在询问茹燕“有没有看过书”时,大姐不由自主站起来走到门外去与那个胖头胖脑不断张望的家伙搭讪。
“好好看看书吧。”王子风眼中无限期望。“还有,看完《转法轮》后,可以给这个电子邮箱写信,索要更多的大法资料--这是大法弟子在北美的公开邮箱。”
茹燕彷佛被冥冥中一种力量指引一样,立即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快速交给王子风;她看见王子风在纸上写下这样一个邮址:truth1999@fastmail.f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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