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车子在返回学校的路途中颠簸着。大姐和茹燕都陷在自己的心事中。通过此次会面她们初步体会到那种精神力量的真正的强大,这种强大是在顺境中无论主人公做得多好都无法完全验证的。她们似乎有一点点能体会到:古往今来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能为看不见摸不着的信仰献身,有一点点能体会到:在这个提起“信仰”、尤其是“为信仰献身”这样的词句那些时尚的年轻人和自以为聪明成熟的中老年人就会一脸揶揄的时代,为什么要有大批大批像王子风这样的完全有条件去享受荣华、却为信仰放弃乃至最基本生活的博士、硕士、各类人才,真的要为他们心中的法去赴汤蹈火,而这,是自私惯了的虚伪惯了的人站在自以为是的固定观念里怎么想也无法相信的,于是他们抱定了“这帮人有政治目的”、或者“他们被有政治目的的人利用了”来说服自己,来巩固他们那为私的油滑的观念。

  无论如何善良,作为生于当今中国的现代人,大姐和茹燕都多少受了“羞于谈信仰”的“时尚观”的沾染,而今天彷佛在一种突变里她们体味到:王子风心中的信仰彷佛一盏灯,使他看得见走过的路,看得见要走的路,那灯的光晕放射出来,使他的生命都因之而滋润、强大;而二人就彷佛在寒风中乱飞的蛾,偶然间经了这灯光的照射却已经感受到了一种能量的支持,无以言表,难以捕捉,假如勉强用一个词去表达那种感觉,大概就是:一种塌实,一种渗入心灵深处的隐隐约约的塌实。这种塌实,不但来自于王子风的语言,也来自于当生活于漩涡外围的她们已经惊慌失措摇摇欲坠之时,早已被抛到谷底陷入涡心的王子风却依然保持的不慌不惧自信自若的风貌--有正信的人就是强大啊,正如有灯的人不畏惧走夜路。

  这一天,是1999年7?20 以来,柔弱的茹燕,心中第一次有塌实的感觉。

  这种淡淡的塌实,又彷佛是一种冥冥中的指引,使茹燕在午饭之后,就迫不及待地从她那一架子书中,找出了那本她当初看了几眼就放置一旁的书--《转法轮》……

  这是一个天赐的周末。整整一个下午,整整一个晚上,整整一个长夜,她都在静静阅读。

  午后静谧,悄寂无语。窗帘垂落,无人打扰。茹燕完全沉浸于理性的天空,不知道日落云合,已经月朗星稀。月光,灯光,轻轻地照着这个新得法的女孩;一切渐渐亮起来,是被她心中的法光照亮。

  她一开篇便读到《论语》,读完后即感觉到一种震动,感觉有一种深邃的东西在剥离她思想中那些粘着的沉重的迷乱的东西,在重重敲击着她的心灵,把她从迷妄中惊醒。 

  茹燕不停歇地读下去。生命深处有一种惊喜,因为这是在很久以前自己曾光顾过却被自己的麻木阻隔的天地,今天再次扣访却因她自己生命中的巨大震创被从麻木中惊醒,以一种珍重、以一种探寻的渴望涌动着前行,每读到一个道理时她仿佛感到身子轻轻震颤,热流轻轻涌动,她的生命自底层被次第点亮。这是整个一种思维,博大的深邃的思维,然而这种思维是隐于平白无奇的口语文字背后的,需要用足够的真诚去静心捕捉,这就是心浮气躁中的人们即便看过一眼读过一点也不以为然的原因之一,这也恐怕是当初红尘深处的茹燕为什么随意读过即随手置之的原因之一吧。

  茹燕,这个在现实中被挤压的女孩,这次以极大的真诚来面对这本书,结果正是因为这一点,神展现给她的法理在她刚刚开卷就层出不穷;而她不知道,她正是神所选择的,这一天这一夜,也正是她在千万年的生命轮回长河中所等待的;她不知道,她生命的底层,在不为她本人意识所知觉中伴随着她的生命就早已开始了对人生对生命深深的思索,这种思索在不被法所升华所归整时,被她自己意识所捕捉到的,可能只是一阵脱离实际的遐想,一会莫名其妙的疑惑,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今天,她来了,在万年的等待中她如约而来,因为缘中所定的一位王子的召唤,因为她的生命对于法本质上的归属。一个人拥有智慧就拥有了镇定,拥有了塌实的心灵。此时她明确感觉到今天早上那来自王子风的塌实感在进一步升华,她觉得她的心灵明亮而强大起来。

  ……

  偶然抬头,竟是曙光满窗。茹燕“嚯”的一声拉开窗帘,推开窗子。望出去,景什依旧,唯独在今早全部披了一层淡淡的甜甜的欣悦。修炼啊,原来首先修的是人的心,一切都是可感可知的--你自己的思维,你自己的思维已经是辽阔的而不是狭小的,是由稳定的深刻的宇宙观人生观所建构而不是由一堆变幻不定的情绪和变异的观念所填充所带动,这就是为什么说修炼人的人格是超越常人的。但这一切,此时的茹燕并不能明确地用语言说出,只是感到自己变了。这位感情飘忽自怨自艾的少女多少次被莫明的情绪离奇的思绪带动着哭哭笑笑身不由己苦不堪言,而今第一次体味到一种心胸的开阔。看树树也是蓬勃的,看天天也是清净的,也许这就是每天清早王子风推开窗子时的感觉吧,也许这就是修炼人的快乐之一吧……她蓦然想起几个月前在老家她们的老屋里连阴雨过后,那时她推开窗户时也有一种振奋吧,也有命运要改变的期待吧;但那种振奋是一种自我安慰,那种改变仅只一种对命运的期待和美好的假想--正如其它所有常人,“希望”、“憧憬”、“理想”这些词,只不过是他们面对无常的命运的一种自我安慰罢了。而今天,她发觉,一切真的改变了,这种改变真的到来了,她真的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快慰--这种快慰来自想要的人来了想得的物得了吗?不是啊,甚至由于恶人的迫害常人所谓的“命运”依旧、甚至更加蹉跎--啊,这种快慰的原因来自:是她自己强大起来了啊;这种改变是来自内啊……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强烈地想出去走走。把书收好,她来到校园里。

  然而她一旦走出她的卧室、她的书房,就掉进了残酷的现实。这现实的残酷与她刚刚升起的内心的明亮,反差实在是太大;这是不公平的!这份残酷的考验来得太快,对于这个刚读过书的女孩。然而邪恶就是要疯狂地干到底,似乎不把这颗刚获救的心摁回到污水泥潭中不罢休。

  一走出宿舍楼,她便似乎能从空气中闻到一种无形的仇恨的燃烧,感受到一种罩在天上的黑色压力。这种仇恨和压力,看到了这个生命质的变化--又有一个生命要挣脱它们预设的蹈向销毁陷阱的死亡之旅,那种仇恨仿佛在咬牙切齿地无形无相地宣泄着。这些仇恨的邪恶灵体附在那些满脸发黑的人身上,从茹燕身边呼呼跑过,故意撞着她,以仇恨的眼神泄愤地刺戳着茹燕的脸(尽管这些人本身也并不知道这个秀气的单薄的小女孩有什么地方那么让人憎恨)。茹燕依然故我地走着,有人撞得她一个趔趄,有树枝偏偏在她走过时耷拉下来划破她的脸,她依然故我地走着。

  走过另一栋宿舍楼,那汪湖再次映入眼帘。那汪湖,她的雾气笼罩过多少次恋人的喃喃细语,她的清气给这个校园增添多少灵性。而今天,在这个又渐肃杀的深秋的早晨,弥漫着一股伤人的寒气。茹燕刹那间想起来了: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在那个元旦深夜的大雪中,她跑到湖面上,躲避王子风袭人的完美。她站在湖中央痛哭,仰望昏黄的天,乞求自己变成一瓣雪。而王子风踏雪而来,巡迹而来,举着他美丽的杀伤,举着他宣称的命定的缘。他说他生命轮回往复的记忆中他们之间有一次神圣的约定,她说现实中那是梦不可能永远不可能,她说不可能不可能千万年亿万年不可能……那个雪夜她深重的宣誓,不曾想被现实推搡着实现了:不可能了,已什么都不可能了……不需要再躲避什么,已什么都不可能了,当时她是那么强烈地、似乎用整个生命去拒绝的东西,现在如另一世界的浮山幻岛,欲求而不得……突然一种强烈的失落袭击着她,她拼命忍住泪,她不想再流泪,但她忍不住那种强烈的思念。命运啊,为什么这么捉弄人,他热烈着,她躲避着,他幻化了,她思念了……

  走过湖水,走近了图书馆,也走近了那片更为深重的记忆。

  她无意识地便压住了自己的脚步。又是穿过三个学院的教学楼,绕过图书馆,又是穿过涂满凄美的惨红的枫树林--她便到了。枫林隔一条青石路,又是苍老的的半人高的柏墙;柏墙围着的,又是银杏和榉树的林子;在林子的深处,又是那个飞檐上画满树影和黄叶的八角亭;亭中所有的,又是那叫做“人去楼空”、那叫做“物是人非”的伤!

  她本能地想匆匆走过,想赶快回去,可她忽然明白一旦回去就将陷进长久的哀伤里。转念间,此前一个通宵一个下午的学法,使她加强了正视王子风、直视过去的回忆、透视眼前一切的勇气。她要坐下来,面对这一切。

  在这个亭中,同样一个晚秋,她的红丝巾曾经随风飘扬;在那个亭中,她的王子曾在风中端坐。在这两个亭中,一片蕴藉的能量曾经那么舒适地、包容一切地笼罩着,使那个亭中的人端正,使这个亭中的人柔和。她静静的闭上眼睛,静静的,那次息心宁意,那片奶白色透亮却不刺目的光,那种从内心深处焕发的甜美……渐渐升起,濡染身心。

  当这个同样的深秋飘起同样的细雨,当第一缕细雨在不知觉中打湿以同样姿态默默坐着的女孩那飘扬的发际,她的心头一亮,差点“哎呀”一声喊出来--那个长久以来萦绕她的迷,今天刹那间有了答案--她知道他当时那么专注那么端正地读着的是什么书了;而且同时她也知道了,那因为他的阅读而笼罩四周的安详、柔和、善而甜美的光辉是什么了!这种“知道”是刹那间智慧的开启,正如此前的通宵她读《转法轮》时,每明白一个重大问题她的身体都轻轻一震。她迅速站起身来,一种智慧被开启时的强大力量促使着她一步不停地跑回宿舍,又拿出《转法轮》。

  她找到了,在这本1994年版的《转法轮》第119页:《能量场》。

  ……

  原来,那次雨中遥望时所体味到的舒适与祥和,根本不是像她在那个冬天里得出的结论:那是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发现她。而是:这一切都是大法修炼者王子风在静心学法时强大的能量场体现哪!

  茹燕合上书,再次将书收好。她再次走下楼来,再次来到她的八角亭。亭中依然无人,可能是因为这深秋之晨的清冷。然而她是被淡淡暖意包裹的。这时她更深一步地理解了王子风是生活在怎样的世界中怎样的天地中。《转法轮》的语言,因为要面对除了他们这样年轻的学子之外更多的普通百姓、包括从没上过学的老人到博学的专家专才,他的语言必须是平实的、口语的、所有人能听懂读懂的,所以不可能像茹燕那样以一种诗意的语言和心境去体验、去描绘。但,那又怎样,茹燕想,学法之人,无论他是贫是富,无论他是教授还是白丁,只要他将心真诚地交给法,只要他以一颗真正纯净的心灵去读那本书,他的天地不总是铺满那份善吗?其实何止是善,大法修炼的是真、善、忍,在这真善忍的世界里,每个人不是充实的么?每个人不是舒适的么?每个人不是富有的么?……

  外在天地的层层塌陷与茹燕内在生命的次第点亮形成了巨大反差。细雨渐稠,变为冷雨,变为苦雨,变为冰雨。然而那只小鸟依然奋力抖动着沉重的翅膀,在东方的天边撒下一粒鸟鸣。这一声鸟鸣,说不出的凄凉却又坚忍!茹燕扭过头,注目着那只小鸟,风更加凌乱了她的长发。

  这时从教学区那边,刺耳的大喇叭的声音传过来。混合着凄风冷雨,仿佛要淹没茹燕单薄的身影:

  “本校数十名顽固不化的XX分子,经过校党委各领导同志、以吴爱江同志为核心的校思想宣教班子的悉心教诲依然冥顽不化,坚持X教立场,经市政府有关领导决定,已于昨日由市公安局……首犯:王子风!……”

  “首犯:王子风”、“王子风”、“王子风”……刺耳的喇叭声又是滚动播放,像黑浪一样在整个校园翻滚。这所百年学府顿时失去了它枫叶的红、银杏的黄,只剩一个颜色:黑色……这个在荣华中曾被无数次崇羡地提及过在迫害中曾被无数次或憎恨或惋惜或嬉笑地提及过的名字,这个永远异于常人的名字,此时被邪恶宣泄地肆虐地侮辱着。茹燕并没有伏在石桌上呜咽或者崩溃,而是坚忍地侧身望着天边那只同样坚忍的小鸟在扑打着翅膀在盘旋在希求冲破风雨。茹燕就这样遥望着,一动不动,仿佛又成了雕像。

  “首犯:王子风”、“王子风”、“王子风”……

  冷冷的冰雨打乱茹燕的头发,冷冷的冰雨打在茹燕的脸上。冷冷的冰雨混合了茹燕更冷的泪,仿佛反过来要把这个冰冷的国度冻伤。

  她站起来,坚定地向图书馆走去,不可阻挡,不可更改。她来到了机房。正在打扫卫生的管理员惊讶于她的早,惊讶于她的目光,惊讶于她的一身冰水。然而她不可更改,她内心的甜她憧憬的暖她曾经的爱支撑着她不要倒下。

  在她的邮箱的“收件人”里,她输入了:truth1999@fastmail.fm。

  在正文中,她键入了:

  “我索要全部大法书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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