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右派分子总数超过一百万

  全国总共抓了多少右派,连当时的中共中央也不甚清楚。毛泽东直到1959年8月还认为是三十多万。当中央组织部部长安子文纠正他说“现有四十五万”时,他似乎有些得意:

  好多?四十五万?哈哈,队伍不少。

  从此以后,中共便采用“四十五万”这个数字,一直没有费神去统计全国的右派分子究竟有多少。

  直到1978年胡耀邦担任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主持“右派改正”工作,才发现被改正的右派总数超过了五十万。有人说:“这怎么办?太多了。”胡耀邦答道:“当年猛抓右派的时候怎么不嫌多?”最后,被“改正”者共计“五十五万二千八百七十七人”。

  此后,官方出版物都将此数当成右派总数,似乎反右运动仅抓了“五十五万多”右派。其实右派数比这要多。这里有必要论证一下。

  百分之五的指标是所谓“控制数”,实际上毛泽东根本没打算用它框住自己。6月10日,毛泽东发出《中央关于反击右派分子斗争的步骤、策略问题的指示》:“民盟右派和反动派的比例比较大,大约有百分之十以上。”在7月青岛会议上他甚至说:“民主党派打它百分之二十(右派),也还有百分之八十(不是)。”

  于是“民主党派”立即加紧清理自己的门户。例如天津市的民盟成员百分之十五是右派,计有一百十七名。陕西省民盟成员百分之十被划为右派分子、反革命分子或坏分子,计二百二十三位。其省委委员、候补委员百分之二十被扣上了帽子。

  指标既然可以放宽,各级党组织纷纷超额完成任务。

  北京大学党委书记江隆基将全校总人数的百分之六点五打成了右派,北京市委还是认为他右倾,“反右不力”,于9月间将他调走,派铁道部副部长陆平去主事。陆平一去,就在学校大饭厅作报告,说他手头有一张尚未划右派的学生的名单,这些人是否划右派,要看他们自己的表现。可是才过了三天,学生们还没来得及表现,近二百人左右的补充名单就公布了。最后确定右派八百名,近全校人数的百分之十,其中一百四十多名“极右派”被开除,送劳改农场“劳动教养”。

  清华大学党委书记蒋南翔后来说:“清华大学的教授、副教授中划右派者约达百分之十八(可能记得不确切)。”该校师生共有右派571名【教职员222人,学生349人】,也超过了百分之五。

  北京地质学院五千多学生百分之九是右派;一千余名教师,右派占了百分之十二。中国人民大学六千多学生,仅第一批右派就有四百多名。全部右派也在百分之十左右。

  吉林省各高等院校,反右刚开始还不到一个月时,讲师以上的教员就已有百分之七至百分之十五被定为右派。年底时,上海市委第一书记柯庆施作报告说:“复旦大学六百多个教师中……右派只占百分之八点五。”太少了,所以1958年又补充了一批。

  各大学的右派人数均在数百名上下。

  例如武汉大学右派有四百三十名。五百三十位教师,百分之十四是右派;三千三百多学生,右派几达百分之十。中文系一共不到二百学生,右派有五十六名。其中四年级学生三十七人,三十五个是”右派”或”中右”。

  上海交通大学三百多名,华东师范大学二百八十五名。其中中文系一年级揪了二十余人,超过百分之十。福建师范大学共三千多师生,右派抓了四百多个。中文系四年级一班共三十六人,右派有三十一个。

  据人民文学出版社副社长韦君宜回忆:

  (中国)作家协会(机关)总共不过二百人,右派划了五十多个,“踩线”的还不算。但是,这也不足为奇,当时全国哪个单位不是如此?

  后人也许会奇怪,哪里会有那么多学生出来攻击共产党?果真有那么多学生参加了“右派大合唱”?这里有个例子:清华大学一个学生拥护党,积极写大字报批判右派学生。不幸他的大字报里有“虽然在这个问题上你的看法是对的,但是……”这样的话,足证他与被批判的右派学生观点相同。结果他也成右派,与被他批判者殊途同归。

  清华学生张德寰曾接济过几位经济困难的同学,给了几件旧衣服及几十斤粮票。那些同学成了右派,连带着把他划为右派,判处三年徒刑。

  鸣放时,北大学生时荣章曾打电话到中共中央,要求向毛泽东汇报北大的运动。获准后,以他为首的十个同学,外加班主任黄继忠老师,于5月27【或28】日到中南海,对称为毛主席“办公室主任”的人鸣放了一通。十天后反右,这十一名荣幸到中南海去鸣放的小人物一个也没逃脱。黄继忠和时荣章一对师生成了河北清河劳改农场的难友。时荣章班上二十四名学生三分之二成了右派。

  5月下旬,兰州大学学生选出有十二名成员的赴京请愿代表团,到北京去请愿。火车到达西安被阻。在从北京赶去的高教部副部长刘皑风劝说下,全体返回兰州。这十二名成员除了一名因“揭发”他人而“将功赎罪”未定为右派外,全戴上了帽子。不仅学生代表入网,连受校党委委托陪同代表团赴京的副校长陈时伟教授也被“揪出来”,被送到了酒泉夹边沟劳教农场。

  所谓“工商界人士”,即交出产业后成为“公私合营”工厂或商店的“私方代表”的原资本家,被打成右派的很多。人民日报曾宣布:“全国工商界反右派斗争声势浩大,大大小小的章乃器揪了出来。”如广州市工商界,1956年时有一万零四百多资本家,右派一千二百多名,超过百分之十。

  结果就全国而论,右派总数超过了百分之五的指标。当时全国被称作“国家干部”的人数是九百五十三万,“五十五万多”占其百分之五点八。

  各地被打成右派的人数差异很大。上海郊区川沙县,仅二十六万人,右派有四百三十九名。同样是二十六万人的陕西西乡县,右派仅五十八名。又如同样是十五万人口,上海郊区宝山县右派为二百三十六人,贵州贵定县仅七十五名。川沙、宝山文化相对发达,文化人相对较多是原因之一。

  湖南、河南、安徽、河北、湖北、四川、山东等省右派的比例较高,其中一些县份右派比例特别高。这就不是由于文化人相对较多之故了。那些地方紧跟毛泽东,也是1958年”大跃进”运动最积极,饿死人比例也最高的省份。

  例如湖南省,省委代理第一书记周惠参加7月青岛会议时,发觉毛泽东对湖南揪出的右派太少表示不满,只好回湖南加紧抓右派。结果湖南省的右派按人口比例计算的话,在全国名列前茅。

  胡耀邦老家浏阳县,561个右派;毛泽东的老家湘潭县,683名。毛泽东的外婆家湘乡县,673名。中共副主席刘少奇的老家宁乡县,1027名右派。全省第一。

  河南省,23万人的延津县,532名右派,占参加运动人数的17.7%。27万人的西峡县,645名,占参加运动人数的16%。35万人的伊川县,433名。49万人的息县,533名。49万人的西平县:517名,占参加运动人数的12%。

  河南汝南县有右派544名。商城县464名右派。80万人口的南阳县,右派数达1164名。在全国两千多县首屈一指。

  按人口计算,安徽省右派的比例远高于全国平均数。灵壁县有674名右派。80万人的霍邱县,737名。76万人的濉溪县,903名。28万人的全淑县,445名;休宁县17万人,339名。祁门县10万人,241名。

  河北武清县,右派抓了632个。湖北,49万人的江陵县,429名右派。70万人的襄阳县852名;77万人的随县741名。四川省新津县131人划为右派,为参加运动的人数的7%。仁寿县,”错划右派分子462人,占参加运动人数的7.3%。”山东庆云县,19万人,右派划了114名。人口52万的昌邑县,右派有389名。

  在同一个省内,右派人数相差很大。如江苏省东台县,人口78万,右派100人。而人口仅45万的江宁县,右派却有638个。

  共产党组织严密,无远弗届,不存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黑龙江省嘉荫县隔黑龙江与苏联相望,全县仅六千余人,没有一辆汽车,知识分子屈指可数,右派却仍有15名。按人口比例计,比安徽还高。

  官方各出版物都将“五十五万多”当成右派的总数。其实这“五十五万多”仅是右派中被“改正”了的人数。还有“不到一万名”不予平反的右派不在此列。而且那“五十五万多”右派都是上了“国家干部”花名册的人,“不包括尚未纳入国家干部行列的大学生、中学生、民办教师、原属民族资产阶级工商界、民主党派等不拿国家工资的右派。”

  当时大专院校近五百所,学生右派应在五万甚至十万以上。其中究竟有多少不在那“五十五万”之内已难考证,但可以肯定“五十五万”右派之说不确。

  十几万落网的小学教师中一多半是乡村教师。其中有些是所谓“民办教师”,即从农村生产合作社领取工资、不属“国家干部”的教师。“五十五万”里没有他们。

  因种种原因不宜公开的“内控右派”也不在“五十五万”的统计数内。除前述北京大学马寅初、冯友兰外,还有沈阳金属研究所研究员葛庭燧、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研究员萧光琰等。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董希文画了大型油画“开国大典”后,毛泽东曾把他请去中南海做客,不好将他定为右派,所以也是“内控右派”。

  大学生若是“内控右派”,还可分配工作。清华大学电机系毕业班学生靳景儒到了太原重型机械厂。厂里一看他档案里写着“内控右派”,便叫他住工棚,后来又说他是“坏分子”。他跑回塘沽家中,从此无正经职业。他的同班学生杨白桦也是“内控右派”,分配到沈阳拖拉机厂。他知道自己是另册中人,干脆回广西农村老家种田去了。

  “五十五万”也不包括当作右派处理,但未列入右派花名册的人。

  新凤霞是在1957年被剧院戴上右派帽子……到七十年代据查她的档案里根本没有戴帽的材料,完全是少数几个剧院领导的蓄意迫害……

  由此可知,新凤霞的名字并不在右派花名册里,”五十五万”里也就不包括她。

  到处都有名字不在右派花名册里,却按右派处置的人。

  有一位年轻的工程师,曾受总工程师特别器重。总工程师成右派后,不仅拒绝揭发总工程师,反而给他通了信。这一来,他也成了右派。二十多年间,不能升级、涨工资,也不能结婚。到了五十岁出头,当局才发现,他的档案里根本没有他是右派的记录。

  安徽省蚌埠市的《蚌埠报》文艺组的编辑记者全成了右派,包括组长张锲。但是,拉粪车、扛麻包,改造了十五年之后回到蚌埠,军管会依例查看张锲的档案,却发现并无上级核准他为右派的批件。因此张锲不算右派,十五年右派是白白当了。

  有一位青年军官,年方二十余岁,从部队转业到一所小学担任党支部书记,适逢鸣放结束,反右开始。上级派下五个右派的”指标”。他只抓出四名,再也找不出第五个。为了完成党的任务,只好把自己的名字添上。上级照例批准,于是他被开除党籍、送劳改农场。妻子离婚,儿子亦随之改姓。在农场改造了二十年之后,右派们均获“改正”回了城,唯独他无人过问。原来上级右派籍册里没他的名字,“五十五万”里不包括他,故不在平反之列。

  1979年,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右派都被平反,教师李树槐却无人过问。他申诉后被告知:当初上级并未批准定他为右派,“你不是右派,我怎么给你改正?”他在二十年右派生涯中遭的罪,就此不了了之!

  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毕业班学生阎桂勋被定为“反社会主义分子”,分配到黑龙江一所学校【后改名为黑龙江工学院】教书。不久北大来通知说阎是右派,于是改以打扫厕所、下矿山、到北大荒农场。直到1999年北京大学才承认,阎的右派案”没有经过党委审批”,无效……

  右派改正时,当年曾在北大荒农场八五三分场“右派队”接受“劳动教养”的原《大众电影》杂志主编方诗,见改正没他的份,找领导问话。领导说:“没有你的档案,你不是右派。”

  显然,张锲、李树槐、阎桂勋、方诗都不在“五十五万”里。

  不属国家干部的大学生、中学生、民办教师、“内控右派”,再加上“未经正式批准”的右派,全国至少有五万。这样,当初被按右派处理的总数就是六十万而不是“五十五万多”了。

  不在“五十五万多”之内的还有“中右分子”。“中右”也是正式的右派帽子。自然,这也出自伟大领袖的指示。毛泽东说:

  右派是反对派,中右也反对我们。

  于是在右派之外,又抓了几十万“中右分子”。例如,1958年4月,城市的反右运动进入尾声时,河北徐水县二千余名中小学教师被集中到孤庄营村鸣放、辩论。除150人定为右派外,还有46人定为“中右分子”。

  什么人算“中右”?没有标准。例如四川西充县规定,凡“有右派情绪的”就是“中右分子”。

  说起来“中右”不同于右派,但据中共党史专家廖盖隆说,“实际上按敌我矛盾处理。”如河北遂平县,“划右派分子562人……划不上右派而定为‘中右’的501人……凡是右派和中右者,大多被开除公职,遣送回家,由生产队监督劳动改造。”

  被打成“中右分子”者,所受处置各不相同。除少数受的处分稍轻,如云南女作家季康【赵继康,《五朵金花》、《摩雅傣》等电影的剧作者】被宽大、仅下放农村劳动外,大多数受到与右派一样的处置。如中共浙江永嘉县委书记李桂茂被撤销职务,工资降三级。齐齐哈尔解放军第十一军医学校一位教员的预备党员资格被取消,转业到边远的小县城北安。1949年渡江战役时登上第一船,获特等功勋章的新华社记者、军队作家寒风,留党察看两年,下放云南。《文艺报》副主编陈企霞的妻子郑重被中华全国合作总社“划为中右,内控使用”,送福建古田县的一个水电站工地。

  河南信阳步兵学校把少尉助理员徐先国等“中右分子”送到北大荒农场。哈尔滨空军第一航校的“中右”和右派一起,都送到北大荒去劳动改造,不加区别。

  北京大学的“中右”和被定为“右倾”而处理的人数为八百左右。右派应届毕业生不能毕业,“中右”们也领不到毕业证书,只能算是“肄业”。已经印制好的毕业证书捆成一堆,成了废物。

  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创作室32人,9个右派之外,又揪出7个人,分别定为“中右分子”和给予党内处分。加起来恰好是半数。

  由于主持湖南反右运动的省委书记周惠说“新湖南报就是个‘小匈牙利’,抓右派不受比例限制,有多少抓多少”,140多人的报社,除54个右派外,还有20多”中右分子”,合计超过半数。

  一般说来“中右”比右派少。例如河北唐县151名右派,37名“中右”,江苏溧阳县171右派,33“中右”;安徽庐江县515名右派,98名“中右”。

  不少地方的“中右”虽少于右派,绝对数目并不小。如甘肃武威县二百多右派,157名“中右”。广西大新县124名右派,100名“中右”;宁明县右派145个,“中右”100名。环江县“中右”为右派数的三分之二。安徽濉溪县有“中右分子”419名。江苏省宜兴县右派208名,“中右”169名。

  有些地方,“中右”数与右派不相上下。如吉林省伊通县100名右派,97名“中右”。黑龙江省拜泉县137名右派,“中右”130个。

  也有一些地方,特别在某些省,“中右”比右派多。如黑龙江省肇东县“共划右派193人,中右分子336人。”爱辉县20名右派,73名“中右”,为右派的三倍半。

  内蒙古巴林左旗,25名右派,35名“中右分子”。

  云南省镇雄县右派52名,“中右”140人;腾冲县右派101人,“中右”156人。

  中国第一大省四川,“中右分子”有六万余人,比右派还多。

  据本书作者抽样统计,全国“中右”的总数大约为右派总数的三分之二,近四十万人。

  此外还有“右言分子”【“有右派言论者”之简称】,或干脆就叫“右派言论”。如“广西上林县有127人被划为“右言分子”。江西武宁县,“右言分子”比右派还多百分之四十。

  还有“疑似右派”。中共中央《关于划分右派分子的标准》中说:

  界乎右派分子和中右分子之间的疑似分子,在尚未查出足以确定为右派分子的充分材料之前,一概不划为右派分子,并且不用斗争右派分子的方法对待他们。

  中共中央下达文件的本意是说,对疑似者暂先不按右派处置,但结果适得其反。既有“疑似分子”一说,各地便索性将之另划一类,叫“疑似右派”。如安徽泗县将117人划成了“疑似右派”。既属“分子”,又“界乎右派分子和中右之间”,所受处分自然也应界乎二者之间。总之,也是贱民,与右派处境无异。

  此外,还有各地创造的“分子”。

  例如,四川郫县唐昌镇揪出了31个“烂言分子”。黑龙江省拜泉县25人被定为“党的落后分子”。这都是不包括在那“五十五万多”之内的。

  “右言分子”、“疑似右派”、“烂言分子”,全国的总数应在十万以上。这些也都不在那“五十五万多”之内。

  所以,右派六十万、中右分子四十万、加上右言分子和“疑似右派”等,右派总数共约一百十万。

  实际总数还不止于此。当年,还有成千上万的“以所谓’右派言论’戴上其他帽子”的人。

  例如,云南省腾冲县“因右派问题划为地富反坏分子33人。”陕西西乡县3人“因‘右派言行’定为反革命、坏分子而被开除公职。”

  安徽和县1500多中小学教师集中鸣放、反右,成果巨大。右派338名,已占教师的20%,可是还有481个人不能放过,又定为“反革命分子”。一场反右,半数以上教师成了运动的祭品。

  广西上林县1070名教师中,除右派外,还抓了158名“反革命分子”和“坏分子”。云南通海县1300多教师集中鸣放、反右后,除了右派,还揪了164名“历史反革命”、“现行反革命”和“坏分子”。

  浙江《东海》杂志编辑部,总共才13个人,除了7个右派和1名“中右”,还有1个“坏分子”。

  “坏分子”定义含糊,形形色色。有的大学生,有“右派言论”,刚好借图书馆的书丢失,逾期未还,当局便宣布他是偷书的“坏分子”,抓走了。上海同济大学学生舒展【笔名】无论怎么挨斗,拒不承认自己是右派。最后学校将他以“坏分子”的名义送到劳改农场,从此再也没人知道其下落。

  全国因“右派言论”而被扣上“反革命”、“坏分子”帽子者,应当不下数万。

  还有许多“未戴帽而受到各种处分”的人。既无帽子,也就不在当局统计数之内。例如河南西平县,三百五十五人“因‘右派言行’被错划为‘反社会主义分子’和未戴帽而受到各种处分。”

  《文艺报》专职评论员竹可羽,未定为右派,但被流放到怀安县农村改造,蛰居了三十多年。浙江嘉兴县的中学教师姚辛有右派言论,但念他是转业军人,不定右派,仅开除教职发送农村。安徽有一位乡村小学教师,因“右派言论”被批斗、开除后,送回原籍青阳县农村“监督劳动”。

  当时,北京郊区土城收容所是右派等候发配劳改农场时的集中地。清华大学一位学生,“因书写了一张攻击大跃进的大字报,以不戴右派帽子的反动分子的身份进了土城。”

  北京幼儿师范学校女学生胡慧芝的父亲因“历史反革命”罪入狱。她给父亲写的信和日记中同情父亲的话被一位学生干部偷看,报告上去,就够定为右派了。但她才十七岁,不够戴帽子的年龄,便给了她一个“反右期间有错误言论,不宜当教师”的结论,发配到北大荒兴凯湖劳改农场,算是“支援边疆”。20年后她父亲平反回北京了,但她却回不了。她无反可平,因为她不是右派。她到《新观察》编辑部去请求记者为她申诉时,痛苦地说:“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右派!”

  江苏省高淳县,“因鸣放(言论)受到各种处理”的有62人。江宁县有244人“以所谓‘右派言论’戴上其他帽子”。

  广西,上林县有57人“因右派言论受到各种处分”。

  河南,商城县有406人“因右问题受处理”。

  云南,腾冲县,“因右派问题划为地富反坏分子33人。”

  安徽省除右派外,还划定了“四种人”:“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中右分子”,“疑似右派分子”以及“因右派言论受处分”的分子。霍邱县的“四种人”有483名。灵壁县“有977人被错定为四种人。”

  安徽亳县,一百多人“因‘右派思想’及其问题而失去工作”,八人“因右派言论受到批判而失去工作”。

  全国因“右派言论”、“右派思想”、“右派问题”受到各种处置的人,总数至少十万。

  一百十万各类右派,六十万反社会主义分子,十万“右派言论”引致的各色“分子”,1957至1958年间,一百八十万人被派发了一顶帽子,“未戴帽而受处分”者还不在内。

  不论帽子有无,个个都是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