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乔班长失踪了,说是都一年多了,沿江化工厂的人都在说。么哥本就觉得奇怪,两年没有豆娘的消息了,借故回厂看看,专门去找胖大娘。“大班长。”“哟,小师傅,回娘家来坐下?”去到酚醛车间休息室。“呃,今天没啥事。”“哦,怕不是浪简单,嘿嘿,问乔班长还是问小青梅?”贴住么哥耳根说,么哥一下子吓傻了,“她啷个晓得我的事?”“啥子?小青梅?”“算啰嘛,莫在胖大娘面前装蒜,听我说,呃,等下再说。”白大班长要等全班工人上操作台才开口,“小乔是失踪了,一年有多啰,以前我就晓得她家那个男人嗨麻烦,龟儿一个土地怪,走起路来像螃蟹爬,妈屄左得希奇…我家那个查过全省失踪人口名单,打电话去甘棠市公安,确实不见啰,他男人一个月前武斗又遭打死啰,现在鬼都找不到一个。”“噢…”“你还想问啥子?”“没得户口册、购粮证啷个活?”“哪未必会死,深山老林要啥户口?你晓得中国地方有好大?天高皇帝远,真是。莫以为老娘看不出来,小乔那舅妈脸除了你小师傅对哪个都没得笑过,瞒得过我?”“噢,她不会死的…”“那当然,活在你心头,小狗肏的!老娘再拿点好的给你痾痢,小青梅遭抓啰。”“好久?”“昨天下午。”“她回来做啥子?”“我啷个晓得。昨天中午有个婆娘打电话来,可能是你们街坊,说她吊到线啰,小青梅躲在厂附近,那地方就是小哑巴妈的住处。唉,也是该她倒霉,接电话的是栾四叔,龟儿马上跟军代表说,派车抓人。梅厂长心肠好,立马找我跟去。狗肏的栾供销歹毒得很,一上去揪起头发就是几耳巴,幸亏我力气大才隔开啰。老娘朝这龟儿吼,“姓栾的,人家不是犯你家的法嘛,你凭啥打人?”可怜小青梅,老娘真想一把搂这么妹到怀里头,不准任何人欺负她,可惜她是通缉犯,莫法,最后送市公安,当然不会送区公安,他晓得我家那个在区头。”胖大娘像一头善良的河马。“会判刑啰?”“恐怕会。莫急,以后一路去看她。”“可怜,我看她长大的。”“都是你不好,啥事都是你耽误的,早点去找她嘛。”“你说啥子?啷个关我的事啊。”“我啷个晓得,小青梅说的,如果你先和她结婚,她就不会当寡妇。”“你扯到哪边天去啰,以前我们啥都没摆过。”“那她多远调到这里来不是为你?”“她没有亲人啰,我也说不清。”“你以前有个女朋友也是你耽误的,我都晓得。呃,我默下,你的命不好,嗨不好,嗨背霉,你最好莫耍朋友,搞不成的,害人。听话,胖大娘将来给你介绍个红苕花,结婚生娃娃。好啰,我去车间。”靸起木拖板,劈哒、劈哒走了。没过多久,小青梅判处三年徒刑,投入劳改。

  心烦意乱,回到展览馆啥也弄不成,手上拿起把钳子乱剪,将木条、瓦块、砖头弄个稀烂。“亲娘想我一阵风呀,我想亲娘在梦中呀…”“么哥,你莫搬石头打天啊…”豆娘,你在哪里?是的,都是老子不好,老子倒霉得很、倒霉得很,田慧芬死啰,小哑巴死啰,欢子找不到啰,你又去哪啰?唉,小青梅又抓啰…捡起地上的砖头、瓦片弄来弄去,拼来拼去,呃,拿这些来镶幅画…

  哦,一男一女坐在地上,背靠背,正在沉思,等待…对,生祭活人。背景用,用啥子?湘水,嗯,祭天门,对,祭天门。嗯,天上有图腾,有人面纹、兽面纹…

  一个月后,么哥将弄好的建筑材料拿回家慢慢镶嵌。大头推门进来,“弄啥鬼名堂?”“没得啥,弄幅画。”“画?”“八月十五我们去哪儿?”“祭天门。”“哦,会弄,狗肏的嗨好看,一男一女光屁股,要得,给我,正合我用。”“送你可以,啷个挂得出来?”“老子是棒棒,怕啥子,现和以前不同啰,乱成这样,哪个管。”“嗯,最好莫挂。”“哦,这张画叫祭天门?”“嗯。”么哥不愿多说。“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意思,应该叫祭天门上我们坐下来哭泣才对。”“翻译小说看多啰,洋腔洋调的,你累不?”“喂,老子明年结婚,正好。”“你结婚?跟哪个?”“单位上的工人介绍的,这个小妹不上学,天天在社会上打打杀杀,上学期就开除啰,屋头怕她出事,要她嫁人。老子管她品行好不好,弄来修理下,巴实得很。”“哦。”“呃,老子试过啰,喂哟,真的,魂都飞到天上去啰。怎么样,还是老子快当,细算下你龟儿谈恋爱要来十年啰,弄到现在恐怕还在练童子功啊?”么哥无话可说。“喂,现在老子要攒钱接婆娘,恐怕星期天都要加班啰。你晓得上星期天我一个人去货站下货下了好多?”“二十吨。”“嘿,零头,一百二十吨!两车皮橡胶!”“喔哟。”“没得钱啷个结婚?老子要钱不要命。一砣橡胶二、三百斤,这玩意你没得试过,撞到身上打断骨头看不到伤痕。上个月抢运粮食去塔县,我带一个班十三个人,一天装了四百零五吨米,累死全班人,走在跳板上脚都打颤颤,所以我天天晚上要来两杯药酒,不然周身痛。”“你省倒点。”坐了一会,大头站起来,“走,到松松那儿去看下,龟儿生个儿子,都个多月啰。”听见大头、么哥进家,穆太太马上从里屋掇条凳子,笑容满面,真是养个孙儿大不相同。“么爷,来啰,一弄又是几个月不见,穆太心头老是挂念。”“伯母。呃,在外头瞎忙。”松松日子艰难,生活都顾不上哪能请满月酒,兴趣又广,不写诗就画画。“娃儿和她妈在睡觉,就不抱出来啰。”松松只顾弄他的油画纸。“么哥,事情过去啰就算了嘛,格外找个女朋友,啊?”“妈,莫叫他找,上回魂都差点弄脱啰。”“嘿,出之本性,喊不找就不找啰?”“嘿,这样弄,将来找个红苕花,贫下中农嘛,又勤快又撇脱,有啥祸事乡下还有个躲处,?”大头连忙窜掇。“哪个说的,我们么哥找的女朋友端端正正的,伯母心头多喜欢的。”“哦,伯母你弄错啰,我最喜欢的是白骨精、狐狸精,她们都有过人之处才遭人怨恨嘛,哈哈哈哈。”“打胡乱说。”松松母亲转身进里屋。大家有说有笑,么哥却真真假假信口开河,触动了穆太太的痛处,几个月都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