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么哥依然像从前一样喜欢他的虫虫鸟鸟,浑浑噩噩地不知哪天才开窍,偌大的校园也关不住他不羁的野性,下午第二节课后,若不在操场上踼球便是翻墙到郊外去摸鱼捞虾、捉蛐蛐。他知道哪个巢里有几只幼雏,他记得哪个枒叉可以做弹弓,可以做拐杖…在田野上他自在,大自然的气息令他舒畅。

  十七中离三元坊很远,几个孩子中午便在学校搭伙食或者自己带饭去吃。

  一天中午,么哥和松松、棒子约好吃完饭去踼皮球,三人买好饭菜出来往操场去。合该有事,么哥将小足球忘在食堂里,一个人端饭菜回去拿。回到食堂里,只见同学们还在排队买饭,大头正排在前面,这时大腊生从外面挤到窗口就买,大头喊道:“排队,排队。不准卡轮子!”大腊生端出饭菜来便对大头道:“不排,关你球事!你想咋个?啊哟,没得挨够是喔?你那个跟共产党吊膀子注挨球的老汉就养出你这个哈儿来!”说下流地将中指头伸向大头的嘴边,大头给逼得连连后退。么哥正走到跟前,见状,怒不可遏,顺手将手上的瓦钵子劈脸扣向大腊生,大腊生冷不防遭此一击,倒在地上懵了,鲜血混上饭菜顺脸颊往下掉,他哭了起来。瓦钵子砸碎了,饭菜泼得一地都是。

  大腊生先被送到校医务室包扎,再抬到医院缝了几针。么哥、大头被老师带到教导处听候发落。教导主任邢先生喝走了哄上来看热闹的学生,关上门,他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也不发问,也不听他们辩解,沉吟了半晌,强

  注:吊膀子,逢迎、搞关系。

  压怒火,切齿道:“哼,地皮还没踩热和,就想翻天?”他声音尖细却一股子寒气。抓起手摇电话机摇了几转,大声道,“喂,喂,我是3么4洞﹙3140﹚,请接洞洞拐拐﹙0077﹚…”“喂,公安局石科长嘛,我是十七中邢祖荫,学校有些情况要向你汇报…”两个孩子的脑袋嗡一声晕了,他瞟了二人一眼放下电话,“你两个给我规规矩矩站在这里想清楚!”说呯一声关上门出去了。

  邢主任江西人士,读过几年私塾,曾是解放军文书,解放大西南后便转业留在巴城当教育局干部,后来保送去师范学院读了两年政治教育,回来后便调到十七中当教导主任,在党内的职务是支部委员兼青年团总支书记。他五官端正却从无笑脸,一副冷面师爷的模样,不兼课,每天只在校园内巡视,兜里揣本全校师生花名册,哪个学生犯错给他逮住就麻烦了,他阴声阴气地盘诘象审犯人一样,该生会给吓得直冒冷汗…此后,他张口便能叫得出名字来,甚至几年以后都记得,旦凡给他炮制过的学生无不刻骨铭心。

  过了约莫两个钟头,邢先生回来坐定了才开口:“你们这是刑事犯罪,十七中庙小,恐怕装不下你这两尊大菩萨喽…”先暗示要开除他们。隔了好一阵邢主任才开始发问,从哪儿人、多少岁、出生地点…直到你老子从前是干甚么的?现在做甚么?实在他已查问过班主任、同学,看过大腊生,还去过公安局,两个孩子的根根底底已弄得一清二楚。问完两人后,他往椅背上一靠,脸一沉,“噢,原来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养儿打地洞…好个李公子、赵衙内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殴伤穷苦人家子弟,问你该当何罪!一看就知不是甚么年少气盛这样简单,哼,你们还在过旧社会!睁开狗眼看看,这是共产党的天下!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去过公安局了,你们的命运要由你们的认罪程度来决定。”足足骂到晚上七点,吓得两小子直哆嗦。最后,邢主任许是饿了,指么哥道:“家门不训,活出报应,叫你老子明天一早到我这里来讲清楚!从明天起你停学,等我的通知。”说拿起毛笔摊开十行纸写了封信叫么哥自己带回去。

  李先生读完信,拿起戒尺重重打了么哥几十板,最后扔下戒尺,无奈地叹道:“你这冥顽不化的畜生,人说棍头出孝子,可这话对你是完全无用喽…唉!”李先生的传统笞教对这孩子已是行不通了。第二天李先生请了假拄拐杖到学校去,让邢主任狠狠训斥了一顿,回来气得大病一场。李太太惟有背地里抹眼泪,不知这祸篓子甚么时候才成人。么哥闯了大祸,一个新中国少年竟如此凶残,打伤同学,自然受到全校师生遣责,卒之被学校记大过一次,赔偿大腊生医药费,么哥成了出名的坏学生。一个月后,大腊生加入了青年团,很快成了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