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新世纪,正当“共青团派”芝麻开花节节高之际,却连续出了几件震动全国的大事,给共青团派的政治新星乃至整个共青团派的灿烂前景猛然投下阴影
首先,是在一九九九年元月当选为河南省长的李克强治下,连烧起两场大火。第一场火,是在河南着名煤都焦作燃起的。二○○○年三月二十九日凌晨三时,焦作市山阳区个体私营天堂影视厅发生特大火灾,造成七十四人死亡,一人烧伤。九届全国人大代表、全国劳模、焦作市起重机厂的姚秀荣悲愤异常,对记者直言火灾是“腐败作风的必然结果”:“天堂”大厅内用的座椅全都是焦作市人民会堂内修建后拆下来的,韩老板没花一分钱,文化部门就把这些公家财产全部送上。而每次文化市场检查,有些干部亲自提前通知韩老板。为什么韩老板与文化部门的关系那么“密切”?因为其亲戚是山阳区一名领导,其表弟是焦作市某局一把手。这次火灾,李克强因上任才一年多而幸免。然而,两个月后的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晚九时三十五分,又一场更大的熊熊烈火骤然燃起在牡丹之都洛阳,无情地吞噬了东都商厦四层歌舞厅,正在厅内参加圣诞节庆祝活动的群众三百○九人窒息死亡。后来调查,这次特大火灾事故发生的原因是由于正在装修的四名无证上岗的电焊工在地下一层实施焊接作业,电焊熔渣燃着了可燃物,又引燃家具商场的家具。在消防部门眼中,东都商厦早就在内控范围。有关法规明文规定,歌舞娱乐场所一律不准设在建筑物的三层以上,而东都歌舞厅竟然设在四楼。三年前,东都歌舞厅就存在“消防信道不符合要求”等诸多问题,一直没有解决。两年来东都歌舞厅历经洛阳市消防部门十八次检查,对其先后四次下达整改通知书,还作过一次勒令停业整顿。河南全省共有四十家单位和场所存在重大消防隐患,这个东都歌舞厅就赫然名列其中。当年十一月中旬至十二月初,河南省消防部门检查这四十名“内控目标”,仍有十二家没有进行整改,东都歌舞厅又赫然在列。如此三令五申,东都东都岿然不动,里面必有权钱交易。这把火如此之大,惊动了外国领导人、联合国秘书长都出面慰问。李克强露脸露大了,有海外报刊发表短评说“火烧胡锦涛”,在李克强心目中,最怕的大概正是这一点。
●违规投资玷污希望工程
希望工程是一九八八年,在宋德福担任团中央第一书记时实施的一项社会救助工程。团中央拨款十万元人民币作基金会注册资金,组建了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以下简称“青基会”)。青基会实施救助贫困地区失学少年重返校园的“希望工程”。资助方式是:第一,设立助学金,长期资助中国贫困地区品学兼优而又因家庭困难失学的孩子重返校园;第二,为一些贫困乡村新盖、修缮小学校舍;第三,为一些贫困乡村小学购置教具、文具和书籍。
一九九四年初,青基会以联合国确定的“国际家庭年”为契机,全年接受捐款超过十二万笔,是前四年捐款总笔数的四倍,捐款总额为七千○九十一万元。五年累计接受捐款总额达到了三.八五亿。截止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全年共救助失学儿童四六.六万名,建希望小学的总数量达到七四九所。希望工程赢得社会的普遍赞扬,也不时听到各种传言非议。
一九九四年一月二十一日出版的香港《壹周刊》杂志第二○二期发表该刊记者撰写的封面文章:《千里追查七千万元下落 希望工程善款失踪》。青基会委托香港律师于同年六月二十七日向香港高等法院原诉庭起诉《壹周刊》。案件从起诉到开庭审理,耗时近六年。二○○○年六月二十日,香港高等法院大法官钟安德以书面形式公布裁决结果:裁定《壹周刊》诽谤罪成立,赔偿中国青基会名誉损失三百五十万港元。新华社报道:“造福后世的希望工程也因此讨回了清白。”
但香港坊间一直传言不断,说这场官司并不是法制胜了,而是权势赢了。《壹周刊》输了官司赔了钱,揭发自有后来人。二○○二年二月二十八日,香港《明报》头版报道青基会涉嫌违反国家规定,挪用“希望工程”款逾一亿元,用于投资股票、房产及各类风险企业,招致巨大亏损,其中不少投资项目以“回报少、效益低”告终。报道出笼正是中国“两会”前夕,香港人大和政协代表把疑问带到了北京。青基会立即发表法定代表人徐永光签署的《严正声明》,否认指控,解释青基会只是利用捐款收支的时间差形成的资金暂存状况,进行投资增值,强调“基金增值合法、安全、有效”。青基会“目前的存量资产状态良好,有的还有较大增值空间”。没有想到,不到一个月,女举报人在广州现身。
●希望工程盖子被死死捂住疑云难消
更令人大吃一惊的是二○○二年三月二十一日的《南方周末》,居然用从头版开始连续几大版的规格和篇幅,披露徐永光挪用公款的详情。该报编者按声称:关于青基会资金流向的问题,“半年前就掌握了线索,并展开了周密调查。从本报目前掌握的材料来看,青基会负责人在资金运作中存在的问题,比香港媒体的报道有过之而无不及!”中国人民银行已在一九九五年颁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基金会管理的通知》,该《通知》明确规定:“基金会基金的保值及增值必须委托金融机构进行”,“基金会不得经营管理企业”。青基会可以说是直接违反了央行的《通知》。对于青基会整体的资金运作,缺乏有效的监督手段。青基会资金的不当运作,正是发生在这个灰色地带:保有基金的增值环节。《南方周末》记者从举报人提供的青基会财务文件中发现线索后查实:十年前中国青基会就把希望工程部分捐款作为“贷款”,发放给徐永光的浙江老乡俞祥根,前后历经五年时间,至一九九六年八月共达四二八万元人民币和十五万美元“放贷”,只收回一四二.五万元。希望工程巨额捐款被拿去投资且无效、失败的“拍案惊奇”事,比比皆是。记者获得一九九六年三月七日由中国青基会基金部主任助理刘文华呈报的《关于基金部出差费用的报告》,清楚证明,中国青基会挤占、挪用希望工程善款去投资的数额“达上亿元”,而相当数量的投资“项目”做“砸”、做“赔”了。徐永光创建“共同基金”,从各省青基会募得数千万元,究竟要干什么?《南方周末》拿到一份证据:徐永光游说湖南省青基会秘书长黄钦贵同意对“共同基金”追加认购一千万,徐在双方签署协议之前,给青基会主管财务的副秘书长李宁写了一纸字体龙飞凤舞的便笺,暴露徐发起“共同基金”,真实目的是为了从下属青基会账上“圈钱”去“平”自己的“烂账”。青基会前财务部副主任柳杨说:中国青基会主账户上,资金余额常常少得可怜。原因主要是徐永光挪用希望工程捐款的第一拨投资就没能实现“预期收益”,“待拨款”从一开始就有“窟窿”。一步错、步步错,他必须不断向社会呼吁,请求大家给希望工程捐款,然后用第二拨捐款的“一部分”,去填第一拨投资失败所留下的“窟窿”,寅吃卯粮。《南方周末》的调查报道披露:中国青基会曾动用六百三十多万元,在北京东三环的潘家园附近,给青基会机关的正式职工购买了多套住房,青基会领导又另外“悄悄”在亚运村买了几套房。徐永光不仅违规挪用善款购买住房,而且屡屡指示下属做假账。亚运村的三套“悄悄运作”出来的房子,始终由徐永光等几位领导“永久租用”着。
这一期《南方周末》犹如一个重磅炸弹,炸开了一个大马蜂窝。青基会的反应也算高效率,紧急报告中央有关部门,十万火急地封存这一期《南方周末》,不许上市发行。但是当今年代,信息已经不可能像过去那样说封就能封得住了。不知什么人──但肯定是与《南方周末》有关的人,将几万字的调查报告贴上了网,几乎是几分钟之内,就呼啦啦传遍海内外。
其实胡锦涛与“希望工程”本身并没有直接关联,但是之所以能够惊动中央一声令下就将数十万份《南方周末》封存,许多人分析,还是由于“希望工程”是共青团的政绩工程,出了事也会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地牵连到共青团派,进而扯上胡锦涛。毕竟,徐永光不是个一般人物,他是被胡锦涛一手提携的宋德福所高度信任、重用的,宋一九八六年将他提拔为团中央组织部长,一九八八年安排他进入团中央常委。他后来成为全国政协委员,还当选为二○○○年全国十大“扶贫状元”,荣誉桂冠得了无数,是共青团派中最活跃的人物之一。十六大权力交接之际,共青团派出不起这样的大丑闻!
●南京投毒案“团派”受害
共青团派的厄运并未到此止步,灾难的聚光灯轮流打在这个或那个共青团派的政治新贵身上。这次轮到了李源潮。二○○二年九月十四日凌晨,南京市汤山镇发生大规模食物中毒事故,早起的民工、学生食用了早点店的油饼、烧饼、麻团等食物后,大批急速发病。《南方周末》(又是《南方周末》!)一篇据说“最后一分钟撤下的稿件”写得惊心动魄:清晨六点,汤山中学门口小卖部的贡新平打开店门,听见学校里有惊叫声。她跑进学校,看到的是一片倒下来的孩子,三十多个孩子在地上滚爬,口鼻的血已染红了水泥地。没有老师在,孩子们哭着抬着同学叫来马自达。……人们用最原始的方式通知着大伙:“有毒,烧饼有毒。”汤山镇所有的交通工具成了抢手货。汤山医院已经被中毒的人群占满。医院还没有上班,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根本难以应付这种场面。作厂中学的六名学生已经死去,并且不断地有人在医院里死亡。人们开始疯狂地拦车,有学生奔跑着到街上恳求小三轮车夫去救人,最早上街的全城一百辆马自达成了救人的主力,有的运了四五趟。八点,姗姗来迟的宣传车才响起了大喇叭──“不要吃烧饼,有毒……”距第一批中毒死亡者发现已有两个小时。最近的军区总院一度送来五百名中毒者,无力安排,立即转院,于是一家家医院被疯狂的车辆注满了。钟山医院、四五四医院、八一医院、鼓楼医院、工人医院、省人民医院……十一所医院才吸完了中毒者的洪流。特写还说:“军总院的门诊大厅二百三十多平米内堆满了中毒者,从大厅到住院部一百米长廊排满了中毒者,而院中心的广场也被起用了,来往于大厅与太平间的停尸车载着蒙白布的尸体没有停过。死了二十人后,运尸车换了一条秘密信道。从此军总死亡数字再没有正式透露出来。”这次投毒一是规模大、死亡人数多,二是时机敏感,被定性为“政治性危害事件”,不仅惊动了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国务院秘书长王忠禹亲临南京统筹善后,公安部、卫生部和民政部等成立跨部门专责小组统一调查事件,而且鉴于事件中有军事学院学生及军人家属中毒,中央军委也参与调查。公安干警日夜奋战,在公安部发出通缉令不到四十八小时,嫌犯陈正平便于十五日凌晨,在已经开到河南省境内的一六五九次列车上被抓获,随后于九月三十日被一审判处死刑。起诉书说,“造成三百多人因食用有毒食品而中毒,至九月十九日起诉时共死亡三十八人,案发至今已死亡四十二人。”
●突发事件并未阻碍政治新星上升
汤山投毒事件暴露出当地很多问题,最为人诟病的是新闻管制,防记者像防贼。《南方周末》记者说,半夜两点试图摸进军总院,五六位警察看守独立的老楼,同时有七位公安巡逻。记者设法进入三楼采访,所有护士对记者提问沉默。连病人家属也不能再进楼……这种封锁,是引起广泛猜测的根源。记者又扮成死者家属来到南京石子岗殡仪馆,发现连馆中花匠都被告知不能对外说实情。记者侦察出十五日此馆火化二十具中毒尸体,十六日暂停,十七日是十三具,而句容分馆在十七日前是九具,上坊殡仪馆是十八具。总计六十具。执勤警察称还有不少中毒尸体仍在停尸房。官方对事件的介绍,不仅讳莫如深,而且自相矛盾。当局所宣布的数字与目击者、经历者的感受相差实在太远,严密新闻封锁造成的后果是,流言蜚语四处传扬,放大了死神的威力。当局和官方媒体的公信力降到了冰点,网络上有成百上千的人指出当局说法掩盖真相、破绽百出。为什么当局对死亡数字那么难于启齿,又那么竭力地要缩小,这实在是个谜。投毒事件最直接的一个冲击波,是对南京人事可能的影响。
江苏是江泽民的故乡,也是胡锦涛童年和少年生活成长之地。省会南京可以算共青团派的“试点基地”,因为遍数全中国各省会、首府,只有南京这个六朝故都是唯一一个由共青团嫡系控制党政大权的都市。江苏省委副书记兼南京市委书记李源潮,父亲李干成曾为上海市副市长,他从复旦大学数学系毕业后从复旦团委书记升到上海团市委书记,一九八三年进入团中央书记处,在胡锦涛直接领导下工作。后来他先后担任中共中央对外宣传办公室副主任、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副主任、文化部副部长等职。一般认为,他被放到江苏省担任省委副书记后又兼任南京市委书记,是升任更高职位的一个环节。而与他搭档的南京市长罗志军,也是共青团派成员。罗志军是北京的干部子弟,当年与潘岳关系不错,潘岳当中国青年报社副总编辑时,罗志军担任发行处副处长,后来升任报社秘书长,又转任团中央实业发展部长、中日青年交流中心董事长,还进入了团中央常委。调到南京后,先担任副市长,二○○二年元月在市人大会议上全票当选市长。不仅南京市一级主要官员是共青团派,江苏省官员中也有共青团的身影。省长季允石出任过共青团江苏省委书记。难怪美国《世界日报》云上风的短评说:从冲击共青团派的接班态势这一点来说,将此案说成“政治性案件”倒也说得过去。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高官落马和重大突发事件交替占据中国舆论中心位置。共青团派大概可以庆幸尚没有因腐败而被抓典型(“希望工程”违规投资的丑闻,毕竟与腐败还是有一定距离),当了用来“儆猴”而杀的鸡;但是突发事件频频,至少可以被政敌说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担当接班重任还太嫩。
不过,让外界感到出乎意外的是,这些突发事件,丝毫没有影响共青团派政治新星的仕途。李克强在十六大之后由省长升为省委书记,江苏省长季允石调任河北省继续当省长,而李源潮也由省委副书记兼南京市委书记升为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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