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成败 护党卫国

  十一月一日

  上午,父亲约见陈辞修先生研讨定海防务,共军在浙江沿海一带积极征集轮船、木船,

  估计千余艘,有同时进犯定海、岱山,使我不胜其防范之企图。决定加派五十二军前往增

  防。此时共军有向登步岛攻击模样,定海形势更形危急。

  李宗仁以巡视为名,由重庆飞往昆明,张岳军先生同行。李在昆明竟徇地方人士请求,

  对被捕之反动份子批准“从宽办理”。滇主席卢汉亦未经呈准长官公署,迳予全部开释。此

  辈恢复自由后,更多所活动。卢之部属原主附共者,更相与结纳,对卢包围愈甚,卢遂复萌

  异志。

  三日

  共军在定海登步岛登陆,正在激战中。

  四日

  明日为父亲农历六三华诞。今晨九时下山,乘机至嘉义稍憩后,即至北门车站,坐火车

  登阿里山。李君佩、马超俊二先生同行。沿途风景甚佳,古木参天,他处不易看到。车行六

  小时达阿里山车站。正当夕照,晚霞云海,如入画中,不禁心旷神恰。夜伴父宿于招待所。

  五日

  今日为父亲六三华涎,阿里山上天气清朗。凌晨三时三十分起身,向父行礼祝寿后,即

  随父在月光下步行,复蜿蜒登祝山。明月高照,清光无极,如入水晶世界,美丽无比,难以

  笔墨形容。自住所至祝山徒步八华里,父亲直行至山顶,毫无倦意。五时廿分在山顶远望,

  正落月西沉,东方发白,相映成趣。历半小时,旭日初升,鲜艳夺目,红光渐满大地,似从

  新高山山巅腾空而上也。父亲东向肃立,对天地祷告,随员亦在祝山向父祝寿。旋回阿里山

  寓所。中午同在神木下进餐,晚间设宴为父祝寿。

  在登步岛登陆之共军已被我军驱至海滨,尚在激战中。

  六日

  登步岛登陆之共军已于上午九时完全肃清。此为我军继金门大捷后之又一胜利,不仅有

  利定海防务,且对全军士气将更为振作矣。

  今日父亲由阿里山经嘉义返抵台北。

  七日

  今日上午十时,父亲在草山革命实践研究院讲“精”和“实”的要求。多年来孜孜不倦

  的讲,听的人也不知多少,而切实做到的人实在太少了。

  非常委员会秘书长洪兰友先生飞抵台北,晚间晋见父亲,对“复行视事”问题之意见与

  态度有详细报告。父亲认为李宗仁之求退,并非心悦诚眼,亦仅知难而退,想脱却沉重包袱

  而已。吴礼卿先生则谓“不应研究李之有否诚意为出处之基准”,父亲认为此言甚为切要。

  八日

  张岳军先生向父亲电陈:“已与邱昌渭同返重庆,惟李宗仁则先返桂林,然后来渝。”

  并渭:“李宗仁近已深感进退维谷,其情绪流露,日形烦懑。”

  九日

  奉命飞赴定海慰问三军官兵。

  下午,父亲复接张岳军先生来电,谓“李宗仁由滇直回桂林,不敢回渝主政;必待总裁

  抵渝后,彼再来渝”。李之用意何在,不得而知。

  十一日

  上午,父亲特访吴稚晖老先生。其对国内外时事之观察与批评,皆比任何人为精辟,尤

  其对英、美、俄政策与当前人才之评判,更为深刻可佩。彼对父赴渝一事甚表赞成,但谓

  “万不可使李宗仁脱卸其政治上应负之责任”。老成谋国,令人折服。

  父亲接阎院长百川来函,略谓“渝东、黔东军事虽有布置,尚无把握,非钧座莅渝,难

  期挽救”云云。嗣又接其来电称:“今日政务委员会决议,一致请钧座早日莅渝。”父以阎

  院长语出至诚,代谋甚忠,且各方催促频仍,乃决计前往。晚间在反省录中写道:“李德邻

  由滇直回桂林而不返重庆,在此贵阳危急,川东陷落,重庆垂危之际,政府岂能无主?党国

  存亡系此俄顷,不问李之心理如何,余为革命历史及民族人格计,实不能不顺从众意,决心

  飞渝,竭尽人事,明知其不可为,而在我更不能不为也。至于生死存亡,尚复容计乎?乃决

  心飞渝,尚期李能彻悟回头也。”

  十三日

  昨日,立法院副院长陈立夫先生及本党党籍立法委员七十人由重庆来电,请求父亲“赴

  渝坐镇,挽救危局”。同时,张岳军先生亦向父亲电陈:“连日电催德邻返渝,顷接戊文桂

  电:‘拟赴各地巡视,以激励士气民心,请速电总裁促驾,不必候仁返渝’云云”。李宗仁

  前倨后恭,其心可知。此时川、黔战局日趋严重,大祸迫在眉睫。川东共军于本日占领彭水

  旧城,南路共军亦已占领贵阳市郊的图云关,父亲不得不再飞重庆,策划一切。晚间在日记

  中写道:“德邻飞桂后,闪避不回重庆行都,整个政府形同瓦解,军民惶惑,国难已至最后

  关头。不管李之心理行动如何,余不能不先飞渝,主持残局,明知其挽救无望,但尽我革命

  职责,求其心之所安也。”

  十四日

  本日桂林失守,李宗仁自桂林飞至南宁。

  父亲于上午十一时自台北松山机场起飞,下午四时一刻到达重庆。此地已充满了恐慌、

  惊怖和死寂的空气,因国军已自贵阳撤退,秀山失守,共军已迫彭水也。

  父抵渝后,即电李宗仁,略云:“迭承吾兄电嘱来渝,共扶危局,昨闻贵阳危急,川东

  告紧,故特于本日来渝,望兄即行返渝,共商一切。”同时又电白崇禧:“昨闻贵阳垂危,

  川东吃紧,已于本日飞渝,甚望德邻即日飞渝,策划全局。请兄力催命驾。”孰料李宗仁置

  若罔闻,避不来渝。

  父亲在渝,重新将云南问题提出讨论。卢汉已提三次辞呈,准备摆脱主席职务,且自动

  休假半月,个中真相如何,可以暂且不问,但其消极态度,不免可疑可虑。父亲决定仍以全

  力协助,使之安心,俾免再生波折。

  父亲独自研究战局,拟调胡宗南部增援重庆。彭水已于夜间失守。第二军部队在芙蓉江

  东岸地区亦被共军包围。

  十八日

  今日为国民政府林故主席子超先生奉安六周年的纪念日,父亲亲在墓园致祭,并献花

  圈。

  共正规军己窜入乌江西岸江口,我军右侧已受威胁。

  父亲上午召见王方舟,正午约张岳军、顾墨三诸先生商讨滇事与渝东作战部署。父亲本

  拟飞南郑视察,以今日气候不良作罢。晚间阎院长百川提及滇卢态度突变,至为焦虑。此固

  在意料之中,但彼之反复无常,对之不能不有坚决之方针也。

  十五日奉命赴前线视察战地实况,于当日下午四时在重庆海棠溪过渡,车至綦江,天色

  昏黑,即在驻军军部过夜。翌晨三时卅分起身,四时出发,经过南川,越过长江水坝、白马

  大山,于傍晚始达江口。沿途所见,均自前方败退的部队,情况非常混乱,伤心之至!在江

  口遇见宋希濂和陈克非两人,曾将父亲希望他们固守乌江的来意相告。昨夜住宿南川。今晨

  五时起床,六时动身,九时到达綦江。在该地遇见罗广文军长,详谈二小时之久。下午四时

  返抵重庆,向父复命。

  二十日

  父亲日内曾召集党政干部会商,决电白崇禧,嘱其陪同李宗仁飞渝,以安民心。

  本日白衔李命飞渝,下午三时卅分晋见父亲,报告李宗仁业已于今日上午飞往香港,闻

  之不胜骇异。李宗仁在其发表之宣言与私函中,对其职权并无交代,仅藉“胃病复发”为

  由,仍以“国家元首”名义“出国就医”。此将陷国家行政于紊乱状态,其个人之信誉与人

  格,亦扫地以尽。是诚何心?父亲不得已乃于晚间约本党中常委商讨应付当前局面。最后决

  定先派员赴港,挽李回国,待其反应再定办法。同时并请张岳军先生飞滇,处理滇卢事。

  奉命自渝飞梁山转赴万县,访孙德操先生。

  廿一日

  父亲为顾全大局,今日又约白崇禧谈话,表示决不于此时“复行视事”,为恐李宗仁在

  海外丢丑,必须李本人克日回渝,面定对内对外大计,然后未始不可出国。但必须由行政院

  长代行总统职权,以符宪法规定。

  本党中央决定派居觉生、朱骝先、洪兰友诸先生为代表,携父亲致李宗仁之亲笔函件飞

  往香港,劝李返渝。李未应允。

  今日我自万县乘货车至梁山,改乘飞机,冒恶劣气候飞返重庆。

  廿五日

  父亲昨日曾电罗广文:“望严责所部有进无退,死中求生。”不料该部已完全放弃南

  川,不留一兵一卒,致共军长驱直入,进迫綦江。同时,贵阳失守。

  下午四时,美国共和党参议员诺兰夫妇,自台飞抵重庆晋见父亲。在国家处境最困难的

  时候,彼夫妇从太平洋彼岸,远道飞来,期对我有所贡献,真是“患难中之知己”。其友谊

  与热情令人感慰难忘。父亲与彼相见道故,即于当晚八时设宴款待,宾主尽欢。父亲认为:

  “此实为近年来最为欢欣之事。”内心至为愉快。

  中央派赴香港之代表居觉生、朱骝先诸先生亦于今日联袂回渝,当晚向父亲报告与李宗

  仁洽商经过。据称:李最后以美国政府不欢迎其入境,乃改变计划,愿以副总统私人名义出

  国,并极望父亲早日“复行视事”。

  廿七日

  随父访张伯苓先生于沙坪坝南开中学。

  本党中央常务委员于今日召开会议,对李宗仁擅离职守事明白表示中央意旨。同时全体

  常委一致主张父亲必须“复位”。惟对“复位”的时间问题,则有不同的意见。

  父亲在会议中表示:“对外关系,尤其我国政府在联合国中之代表地位问题,极关重

  要。如果李宗仁长期滞港,不在政府主持,而余又不‘复行视事’,则各国政府乃至友邦,

  可藉此以为我国已无元首,成为无政府状态,则不得不考虑对于北平政权之承认。此外,对

  内尚有维系人心之作用。此时举国上下,人心动摇,如云南之卢汉等已明言,李既出国,而

  蒋总统又不肯‘复位’,则国家无人领导,尚何希望之有!因此,不能不作‘复行视事’之

  准备。惟对时间问题尚须加以研究。”

  中常会最后决议:仍设法劝李宗仁回国视事;否则,应请总统“复位”。李对此十分焦

  急,以其在港已处于进退维谷之窘境也。

  廿八日

  自前日午夜共军攻占綦江,罗广文只身脱逃来渝后,重庆外围已趋危急。父亲今日对放

  弃重庆问题研讨甚久。如果撤退太早,贝则共军必可于半月内到达成都,而我之唯一主力陕

  南胡宗南部,本已撤至汉中以南,将无法转移睛成都以西地区。如此西南大陆将整个为共军

  所控制。故决缓撤重庆守军,并在沿江设岗,以确保成都。不料共军业以攻抵南温泉,重庆

  危在旦夕矣。

  午后,随父巡视重庆市区,沿途车辆拥塞,交通阻梗,宪警皆表现无法维持现状之神

  态,一般人民更焦急徬徨,愁容满面。部队亦怪象百出,无奇不有,言之痛心!

  廿九日

  本日,我政府行政院迁至成都办公。本党中常会复派朱家骅、洪兰友两先生代表飞港,

  促请李宗仁返国土,以尽最后之努力。万县有两艘军舰叛变,向长江下游下驶。重庆近郊,

  我军已与共军激战。正午黄桷桠方面页亦已发生战斗,重庆市内,秩序异常混乱。父系乃决

  心于明晚撤守沿江北岩之指挥部署。午间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新的作战计划,对第一军之后

  撤准备,亦有详细指示。但前方已传共军在江津上游二十里之处渡江矣。

  前方战况猛烈,情势危急,重庆已负包围。而父亲迟迟不肯离渝,其对革命的责任心与

  决心,感人之深,实难墨形容。了午十时,林园后面已枪声大作,我只好向父告实情希望早

  离此危险地区。同时罗广文自前线回来报告,知其军力已披共军击散。而周围各兵工厂爆炸

  之声又四起,连续不绝。此时山洞林园前,汽车拥挤,路不通行,混乱嘈杂,前所未有。故

  不能再事稽延,乃决定赴机场宿营。途中为车辆阻塞者三次,无法前进。父亲不得已,乃下

  车步行,通过后改乘吉普车前进,午夜即时达机场,即登中美号专机夜宿。当此兵慌马乱之

  内,父亲指挥若定,其安详镇静有如此者。

  夜间与复恩闲谈,得以聊解心中抑郁。

  三十日。

  今日凌晨六时,随父由白市驿机场起飞,七时到达新律,换机转飞成都,入驻中央军官

  学校。当父亲由白市驿起飞时,据报:“在江口过江之共军,已迫近距重庆白市驿机场之前

  方二十华里。”白市驿机场旋即自动炸毁,免为共军利用。时尚有驱逐机四架及高级教练机

  六架,以气候恶劣,不能飞行,亦一并炸毁,殊可痛借。

  广西之南宁亦于今日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