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8日,潜江市人大代表的选举日。教育选区。
选区的划分很有“讲究”。教育选区一共有16个单位,分成了16个选区。每个单位各自统计选票,各个单位又分出科室、年级这样的小选区。
据传,这样做的目的是吸取1998年选举的教训。那时,选区比较集中,几个单位在一个选区,姚立/法当选后,各单位相互推诿“责任”。
如今,选区按照单位、科室、年级划分后,姚/立法的票数哪个单位多,哪个单位少,一目了然,“责任”也很好明确。
很多选区都搞了“示范选举”。单位领导站在选票箱的旁边,领导指定的一个选民给大家做示范动作:投票的时候,将选票展开,让领导能看清楚选票的内容后再投入票箱。
单位领导点头微笑,表扬示范做得好,请选民都要照这个样子去做。
选举日,潜江市所有的学校都放假了,1000多名失去选举权的外地学生,只好在大街上无聊的闲逛。
选举当天,教育选区因为选票问题发生了冲突。十多个教育服务中心的员工,拥有选民证,却领不到选票。
这十多个选民,大多数已经离开了教育系统,自谋生路。教育局对其工资、养老、医疗保险等等一概撒手不管。
由于不受教育主管部门的约束,坊间传闻他们肯定会把票投给姚立/法。于是,发放选票的人死活不给选票,并和十多个选民打了起来。
在某小学,填写选票的时候,一位姓张的老师,尽量的用身体遮住自己的选票,以最快的速度在选票正式候选人下面打了个叉,刚刚要在另选他人一栏写姚立法三个字,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哎呀,张老师,很有个性啊”。张老师扭头一看,原来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正双目炯炯的盯着自己呢。
据说,某校领导通过琢磨选民肢体语言,来判断选民的选票投给了谁。
一般情况下,选姚立/法的选民,神情都不太自然,遮遮掩掩,而且写字的时间比较长。因为打两个勾的时间和打两个叉、然后再写姚立法三个字,时间肯定不一样;投放选票的时候,这类选民的眼神不敢和领导对视,选票会折叠起来,投进票箱的速度很快,这位校领导告诫校干部,遇到这样的选民,一定要多加注意。
某选区汇总选票的时候,没有在黑板上按照惯例画“正”字,而是由一个汇总选票的人念选票,另一个人在纸上记。
选票上到底写着谁的名字?纸上又是怎么记的?会不会舞弊?比如把张三的名字念成或写成李四?选民们很是担心。纷纷围拢过来,想看个明白。
汇总选票的人,是某单位的纪委书记。他以影响工作为由,不耐烦地说:走开,走开。你们挤成一团,我们怎么工作?
双方讨价还价的结果是,纪委书记终于同意选民在距离一米远的地方监督观看。就像是接受一次严苛的视力测试,选民们睁大双眼,脖子伸得老长,全神贯注,企图辨别清楚一张张选票上到底写了什么。
票数汇总出来了──姚立/法落选。
听到这个选举结果,早有心理准备的选民们彼此交换着复杂的眼神,默默地离开了选举会场。此时,会场主席台上的领导们热烈地鼓起了掌,并向新“当选”的市人大代表表示祝贺。
走出选举会场,有的选民对姚立/法说:“对不住,姚代表,真的对不住,他们搞得太厉害了”
某学校的校长说:“姚代表,我们这么做也很违心,可是,今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一个平均每周要递交一个建议案的人大代表落选了,某些平均每年才能递交一个建议案的人大代表却连任了;一个用真诚和汗水感动选民、帮助选民的人大代表落选了,某些选民们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却当选了;一个敢于为民请命、敢于大声对权贵说不的人大代表落选了,某些只知道点头称是的人大代表却连任了
“姚代表落选了!”这个消息几小时内传遍了潜江市的城市和乡村。
一些农民给姚立/法打来电话,告诫说:“姚代表,你一定要小心啊。要不然赶紧离开潜江市吧。你过去得罪了那么多当官的,你又不是人大代表了。他们要报复你很容易的”
一个老教师在电话里说:“姚代表,你在马路上走路,千万不要走行车道,要走人行道。我真的很担心有人会报复你。报纸上说用制造交通事故来报复人的事儿挺多的。”
姚立/法的落选,也让一直在潜江等待选举结果的记者、专家无不愕然,全世界的媒体为之震惊。《纽约时报》、《农民日报》、《中国青年报》、《新京报》等媒体纷纷作了报导。
著名学者李凡将姚/立法等人的落选称之为一次中国的“选举事件”:从潜江选举事件来看,潜江市政府千方百计甚至不惜违法来阻止姚立法等人的当选,一个公开理由是姚/立法等人的介入使得潜江的政治出现了混乱,影响了潜江的形像,阻止了潜江的发展。
选举动员大会上,有人公开的讲,只要姚立/法不当选,投资就会到潜江来
一个合理的政府是需要监督和批评的,而潜江正是由于姚/立法等人的存在将监督和批评变成了现实,这就使得一些叶公好龙者的面子受不了,无法接受这种现实,称之为混乱。
姚立/法等人真正起到了监督和批评政府的作用,而姚立法被选掉使得政府中的一些人很是高兴,感到又可以为所欲为了,这就是他们眼中的“秩序”。
潜江市独立候选人姚立法落选的2003年,中国基层人大制度改革终于有所突破,传来喜讯。
这一年,深圳和北京4个独立候选人在竞选中胜出,成为一名人大代表;同年,广东省人大明文认定,法律没有禁止的活动,都应该允许选民在选举中加以运用;同年,北京的选民提出,对初步候选人进行的“反复磋商酝酿”并不能代表选民的意见,应该用更透明、公开的预选方式产生正式候选人
2003年11月28日中午,寒风凛冽。满面春风的潜江市教育系统领导们纷纷来到一家豪华的餐馆,庆贺选举取得圆满成功。
噩梦终于结束了!再也不必过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日子了!那个喋喋不休、惹是生非、吹毛求疵、大惊小怪的姚/立法终于要闭嘴了。想到这些,一些领导从心里到脸上漾出开心的笑容。
寒冷的十一月,肃杀的冬日,温暖如春的餐馆里,“乾杯!”声四起。
姚立/法落选,还有一个人也很高兴。她就是姚立/法的妻子。
选举日,姚妻并没有去投票,而是守在家里的电话机旁边,等待各个选区传来的消息。当听到丈夫落选这个消息的一刹那,歪躺在沙发上的姚妻一下子坐直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真的结束了,那种生活真的要结束了!”姚妻事后对我说。
自从姚立/法当选为人大代表后,姚妻饱受惊吓。尤其是这段时间,丈夫整天忙忙碌碌不着家不说,儿子又“出事”了。读大学的儿子姚遥竟然在北京学习他父亲的样子,以独立候选人的身份,去竞选北京市区人大代表。
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让这个很少走出潜江的女人操碎了心,整日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落选了!丈夫以后再也不必那么忙碌了,可以照看自家的生意了,可以陪自己散散步了;不必担心每天被人跟踪了;不必担心有人报复了而且,儿子姚遥很快就要大学毕业了。
想到以后安宁的日子,姚妻的脸上开始洋溢出幸福的笑容。她走出家门,到菜市场买了些好菜。好日子要来了。应该庆贺一下才对。
还没能来得及认真琢磨落选意味着什么?对自己的人生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和以往一样,发现问题的姚/立法又开始写申诉书,揭发潜江的选举黑幕。
申诉书指出,潜江市第五届人大换届选举代表名额的分配严重不均衡。比如市委办公室等单位所在的邪党群口选区每173个选民就能产生1名市人大代表;教育选区每2250选民产生1名市人大代表;周矶选区每1万多选民才能产生1名代表。
申诉书还指出:潜江市选举委员会规定,“提名推荐代表候选人应该采取书面的形式。推荐者必须填写选举委员会印制的《提名代表候选人登记表》。”
不少选民因为要不到登记表而无法行使推荐权。选民小组长们众口一词。若男性选民要登记表,他们说,我们选取分配的名额是女的;若非中共邪党员要登记表,他们则说,我们选取分配的名额是中共邪党员;若想人大代表要求,他们则又说,县乡两级人大代表不交叉
申诉书罗列了近万字事实,指控潜江市第五届人大代表的换届选举是一次人为操纵的选举,是一次严重违反了《选举法》的选举。
2004年1月10号,愤愤不平的姚立/法专程从潜江来到北京。他此行的目的是向全国人大常委会递交这份由3800人联名的申诉书。姚请求全国人大常委会就潜江2003年市人大代表选举情况启动特别调查程序。
听说姚/立法又跑到北京去告“黑状”,湖北省人大某中层领导生气地对姚说:你这个人真是太混蛋了!谁都知道选举是假的,到处都一样。别人都不吭声,就你到处发材料,到处告状。你设身处地地为我们想想好不好?你不能老是这么一根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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