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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永昌將軍「求己齋日記」(八) | 作者:徐永昌 | |
民國廿三年九月一日至十月七日 九月一日午前子均來送一紙單,記十七年冬託其存錢經過概數,但關於余賣汽車之二千四百元未提。午飯在天瑞居,靜庵約,飯後子範、鶴齋等往廣德樓聽戲,余歸送西(銘)往陳家。余獨往東安市場及隆福寺,又之永增軍衣莊稍坐。後經寶豐至豐澤園,閻崇甫請。 晚接西(銘)歸,談及欲購戒指與耳飾事,余不甚同意,略為之解釋。午夜西(銘)夢語云,買首飾不是個好事,余感愧交集,旣感其坦白柔和,而又自覺過分,不安之至。 二日早間呂汝驥(季良)來,略談海會寺感想。葛光庭來談頗久,渠謂從前維繫國家社會是鋼常名教,而讀書人並不多。余亦謂從前讀書人少而人人知禮義,今則反是。談及向方,渠云向方仍係不認西北軍範圍以外的人。 日來侯少白等人談到國事,總是覺得大局就要壞,不是說共產黨剿不下,就是蔣病重,一旦不起,陳誠必先除熊式輝、楊永泰,謂係秦檜。又云熊、楊輩已派人到津,準備匿居,由此可見社會人心浮動不安,或者好亂者正多也。 午間因西(銘)睡覺,余記了兩天的日記,午飯至遲,飯後往勸業場購了兩方于碩刻牙章頗精。李鶴齋約到蚨祥金店坐久之。七時到豐澤園,譚英圃等均來。何亞農云三十一日滬上日武官發表攻擊黃膺白文字云。余謂得無反正兩種作用乎?何以為不然,眞攻擊黃者(余以為也攻擊黃,也要我中央予黃以特權者)。 南京汪精衛宴會時,余偶談及鴉片、麻將為中國社會間兩大害,某君引伸余說,歷舉現社會麻將之熱,汪頗以為異,似向未聞見者,亦怪事也。 近來各地對美人魚楊秀瓊之熱烈歡迎,熱烈宣傳,誠社會間一件新穎事,不意汪要陳璧君在廬山為此特宴美人魚,誡其仍要在學業上努力,勿作輕薄者之犧牲品,此眞空谷之音。 余等離廬山之前一日,蔣曾屬晏道剛代送上船,余等因九江有瑣事,前一日下山,又以天太熱,約晏勿來,非然者翌晨來。翌日晏來笑謂曰,昨夜蔣先生由海會寺電話,詢剛已否當晚送下山云云,於此可見蔣之細心。 三日昨夜時小雨,早猶未晴。李芷政來自并,亦談紹戡似失常態。午前往看萬壽山,午飯在東興樓,子範請客,岳潛齋堅約明日午飯,謝之。子範略醉,紹戡電云五號由太原首途來平。午前侯少白來談購磚瓦事。 五時晤何敬之,渠談津駐屯軍司令梅津(美治郎)尚穩健,日前宴日賓某艦隊司令,今村之少校參謀某於醉後指謂今村曰,公等五十以上人皆腐化,皆該殺。蓋日本少壯軍人不滿穩健派者在在皆是也。 民十六春余曾語閻先生曰,張雨亭如一破車,張效坤、孫馨遠如兩匹野馬,這兩匹野馬不碎此破車不止也。今日本少壯軍人皆發狂病,亦皆野馬耳。 六時正在西昇平洗澡,子範、靜庵、(邵)竹琴及景太昭來,同至恩成居晚飯,適楊祥徵來自太原,飯後同子範、祥徵歸寓。祥徵云太原着催主席速歸,商出兵江西問題,又云紹戡神經似有病,余以為稍冷靜卽愈,決不至久狂也。十時許子均來,十一時強,出城至車站,沈局長、薄永濟、季良、芷政等均來站。 四日早到石莊,與當地若干人士談,話頗多,余以四川地租已徵到二十年後,多數軍人政客搗亂,其勢非毀於共黨不可,四川不了,陝西亦不了,國家如何了。 十一時多上車,有趙青譽者,山西教育學院教授也,來談太原教育問題,亦主職業教育,雖無精識,然說話尚有條理。車上寒暑表已至八十二、三度,蓋此一帶雨兩日,初放睛,天正濕熱(北平近半月室內總是華氏七十二、三度)。 車至榆次,紹戡偕元德、元明來接,以紹戡病幾誤車,七時許到并,星如、萃崖、子梁、恭齋等數十人來接,余頗不安。 五日午前往綏署,略商出兵贛省問題,結果仍須往河邊一行。出看子梁(渠胃病久),午後到萃崖家談久之,又至星如處,歸經光甫家,渠請參觀其內室裝潢。晚間紹戡來,渠病似少減,因勸其多睡覺少說話。 因紹戡病,想起自己病,擬由少說話不生氣醫起(紹戡所謂以外制內也)。西(銘)煩紹戡之話多,謂已頭疼,余謂何不避開,西(銘)云為聽你的話。光甫再三言不願往江西去,慕顏留函,亦言親老,如出兵江西,請勿遣渠。 六日早方用點,王弁來言濮先生強搬多數碑拓(余祖坆及父母坆地碑記)正要上汽車,且亂打人,因出溫語解之。孫藥癡、王均一多人來略座,請肖韓來辦致南中各謝函。午飯前又往肖韓家,請其代余清理送人碑拓。午後請臚初來代擬復牯嶺熊天翼、楊暢卿電。 七日早八時偕星如詣河邊,略述在平躭擱情事,卽談開兵江西問題。閻先生初極作難,以為派去必為中央吞編,余謂不強於養不起自家裁併耶?且彼正謀樹信統一,不見得以小害大。渠繼謂如中央對開去部隊發餉,則開八團,只要他不吞編我們的。余意先開隊伍,緩緩再請中央發餉,較合情理。閻先生堅持不可,以為蔣素不講情理,不如此且致其疑。余旣無如之何,亦不喩其旨,只好照辦。 閻先生亦愛國,然人我之見太甚。歸已七時半,食甚甘,飯後仍往東街稍坐。 八日早紹戡來,言服趙意空藥大效,稍坐則話又如泉湧,因語以如不入醫院靜養,慎勿再服藥,當決定三二日往住天主教醫院。 尊光來略與談陝北共軍甚活躍,對晉西各縣縣長及公安局長須十分注意,並誥誡之。又關於旣規定之視察員注意條件,應標出最要與次要之分,防其輕重倒置也。 肖韓、臚初來,略為指點致謝南中各函電。馬君圖來談修澤清路(後稱晉博鐵路,卽由晉城至河南之博愛縣)諸問題,渠近日編劇本頗多,而甚有意致。午前整理碑拓久之,勞累甚,致吃飯又不暇細嚼。 飯後與高子英談購舊木料事。二時到司令部看在平所購之小驢,擬送閻先生兩頭。三時到東街稍息,五時到綏署,請煜如擬復熊、楊電。 七時經紹戡家,均一先在。紹戡精神興奮,病似更甚,語少倫次,說話間端出白玉物事數十件作玩,均新購不幾日者,渠原擬偕其妻子同往住醫院者(因其妻烟癮甚可觀),頃聞其妻對往住醫院表示遲疑,是誠瞶瞶者。紹戡親老子幼,果使病久不愈者,其境況至堪焦慮,為之妻者,尚何心溺於嗜好哉。 九日昨晚宿東街,起甚晏,不爽甚,天陰時小雨,尤增不快。午前與高子英規定一二日送元德如平。晚飯時因打拳誤時間,與王弁等略鬧氣,尋卽悔之,今晚移宿東院。 早間約趙意空來,囑其致意紹戡勿乘汽車,以其所到處多,說話必多,精神當更興奮,並囑其轉告紹戡家人,當注重紹戡病,萬勿輕視,宜速規勸入醫院。 王猷丞來談水利諸問題,速其一二日往河邊開陳一切,此事無論如何委曲,務底於成。 日前與閻先生談到川局,余以為不必看檢電與情報,只就其租稅徵到民國三、四十年,與互相攻戰情形論,四川人民不脫離現軍閥政客範圍無生路,換言之,卽入於中央手固好,入於共黨手也好,然就眼前事實情形觀察,四川恐仍須大靡亂,萬一靡亂於共軍,以孫蔚如之急功膚淺,陝西勢必殃及,假定漢中陷於共軍,則陝北之亂或且先於關中(崧生睜開眼便說話,耳已不能受言,軍隊素不訓練,類似收編的土匪,民情不平,一遇不安,靡亂之來,特時間與環境問題耳)。吾晉當此,應特別注重平政整軍,此不可須臾緩者,言下閻先生亦為焦灼。 十日早肖韓來斟酌謝函,適尊光亦來,談久之(如余走後之公事、解決學潮問題,及歸併教育學院及法學院等事),渠對紹戡之病不認識,只覺紹戡甚高興耳。 臚初來言在紹戡病未愈前,每日十時來一次。 十時左右往視紹戡,渠正在院中洗澡,話仍不少減,見其若干戲裝照片,病態可掬,規定午後往住醫院,並要求每日下午三時至五時往天平巷一次,余走時必欲余走北面巷口,因聽之,渠喜甚,渠昨晚寫來致陳仲恕、吳雷川信,尚平穩無舛。 午後往看台林逸,未遇,順便到肖韓家,規定幾件函稿卽歸。 十一日早約槐青來,略詢大同、崞縣兩處坆地事,渠擬一二日走薩縣視察墾地。肖韓來,請其與陳養空寫一詳函,歷述元德不甚食肉,及無衣服美惡觀念,且向未化錢購雜物食品等事,鞋襪破則常補綴,余甚願其保守此習慣。 十時左右到省府,次隴來述蔣約其如南京,詢與過去曾悉其經過否。冀廳長來談對教育消極諸節,因勸慰之(正楷按:教育與水利二事,徐公力促行,但阻力時生)。 散會後各廳委卽在斯公宴余與星如、印甫、萃崖等,臚初擬致謝君實、哲民、味辛等函頗佳,歸經興業錢局,囘看薛岫青(篤弼之父,名士選)未遇,開會時趙青雲同學來,與渠彰德車站一晤,屈指已九年矣。 因司令部隨意作主,擅放黃樞庭事,特請魏郁周(副官長)、劉惠倉來,多方申述其不當各點。日來每晚飯時對元德加以訓教,請杜榮九、陳崇嶽來預戒紹戡濫支款。 十二日早肖韓來送致陳(仲恕)、吳(雷川)等函。杜榮九送余欠省府款數單來。 九時到天主教醫院看紹戡,病仍重,強不服藥,與余談話尚清醒,因請大夫將藥來視之服,並約定以後日必服三次藥,渠昨晚在正大飯店宿,且叫銀子去,似與其妻嘔氣者,然又不敢令其妻知,昨晚要斧子,是欲學威廉二世作木工,致其老母半宿奔波不安。 十時到綏署,星如、蘭蓀均先在。牯嶺復電,對南開八團以為盡量籌措,只能補助餉項半數,卽將原電轉河邊取決之。 十一時到家,略整理南中帶囘花瓶、花盆等事送人。 午後西(銘)云,素不喜吃韮菜及山西醋,日來則否。 晚飯時聞紹戡又強出院,且將小銀子之妹帶到家,為張永年完婚,並四處打電話,請人去參與典禮,又去借星如汽車等事,擾鬧不休,因請魏副官長來,選拔四兵弁看情形強制之安息。 十三日早肖韓來談公事,尋趙意老亦來,手一函稿,謂將致紹戡者,詢余可否(勸其冷靜從醫生言,不然病日重,人將以瘋人待之)。 九時往醫院,紹戡似清醒,頗安詳,談話中對余似甚誤會,歸途思紹戡病愈後必薦之蔣所,以竟其抱負,渠且疑余待人不誠,要知余無一事不為國家社會着想,亦無一事不稟良心而出之,假定余有不說實話處,亦未必為余個人。如醫者之不能逕告病人以其將死也。余嘗以為由道德的哄人,只能在道德不道德的範圍中論,不能以誠實不誠實論也。 紹戡昨日與余所約服藥已作到,出外時間太長,且又胡鬧,今日更與之約出外時間不能過兩小時,且不許亂鬧,渠已答應,當再看一日,余眞不忍十分強制之。(今日曾先以眞將強制其出外,雖因此或立見更狂現象,但病必早愈也。渠則苦求不要如斯,蓋渠強制力尚有,如昨日聞誡後數分鐘不說話是也。) 十時半歸,元德等已走,吟(璧)送之車站,午飯在省銀行,星如、子梁、萃崖均來。 憶日前在平,某云陳誠自命為岳飛,以為不殺秦檜志不伸,此種話恐離事實甚遠;又某云國民黨氣數已完,且有舉運動場、游泳池等之建設動輒幾百萬,這就是新潮建設,言雖過分,而實不知先後之措置也。 十四日昨午後三時許,聞紹戡穿許多單裌衣外出,先至大飯店,繼僱人力車走榆次,軍部得訊卽派汽車馳追至北營載囘,渠仍擬住天平巷,追者不可,乃歸醫院。今日則自縛柱上,以為不勞他人費力,頃覓人轉致其夫人,如能一併戒烟最好,否則紹戡吸日淺,請相助勿使紹戡吸烟或服烟藥,蓋烟與烟藥增人興奮,與斯病大不利。 早間肖韓、槐青相偕來,為大同義地立碑事。栗季威(名迺敬)、杜榮九亦為公事相繼來。十時到綏署,軍需處已核定八團餉及給養費共十七萬餘,復中央晉擔任四之一如何?(日前河邊電詢如何復中央,且謂咱實無力擔負也。) 早間季威談禁烟考核處(栗為處長)月擔任建設費二十二萬元,近數月來每每不足,且陝烟在沿河各縣只需七八角,我們則二元四,所以雖少減低價額,終不能賠錢賣(從前購存百十萬原價二元以上,渠任內春日購土亦一元四),縱使原價售亦不能暢銷。又云晉省賣烟餅以來,烟民日增,為害滋大,余因憶及同蒲路歸中央修假定八千萬,必有一、二千萬用之民間,今我自修輕軌,雖用款三千餘萬,然兵工定資太廉,人民必於無形中要賠損千餘萬,一出一入,人民苦甘可想。且鐵路之利在數年後,而此建設費固出自多數小平民,因此建築費更多添了烟民,且因我售烟價大,沿河又誘來了烟匪,閻公以善計算名於世,不知對此如何算來。 (正楷按】禁煙考核原屬村政處職掌之一,前主席商震於二十年夏初取消村政處,獨留禁煙股,改稱禁煙考核事務所。是年秋徐公繼任主席後,以村政為晉政重點,恢復村政處,但禁煙仍獨立,改稱禁煙考核處(村政處原有存款六十餘萬,閻先生走大連前,指定用途,處長陳敬棠,不准挪用,商主席因而取消該處)。 晚間紹戡送信來,謂魏某看守他是挾嫌謀害,又謂余將他的小銀子藏起。瘋狀可掬。 十五日今日起特早,打拳時間長,九時請劉、曹兩處長來,託其往醫院看視紹戡,且規定戒絕烟藥等事,並致意大夫注意紹戡有烟癮者。濮老太太適來,憂苦之色,令人不忍卒視,謂昨夜未睡,言時頻以手沾淚,因商肖韓與養空夫婦去信,略告近情,此眞無如何者,余未之前遇。 十時到綏署,因閻公電對南開八團餉非中央全數擔負不可,因擬電致牯嶺,星如託病不到,賈先生亦煩不代擬電,閻公甚矣哉。 午飯前將南中帶歸土物分贈均一、尊光、藥癮、恭齋諸人。 午前在綏署說話又多,午後西(銘)出照像,余擬復蔣函概略(關於教育改革問題),晚飯後忽接肖韓一封莫名其妙之誤會信,讀一過,如墜五里霧中。適劉、曹兩處長來述紹戡一切情況,渠等述說至兩次,余以默想肖韓信,皆未聽明,後極力鎮靜,始悉紹戡今日足踢女教士,醫院表示不能留此病者。 誌肖韓信後曰,君函向多保留,此函迄不知何為而發,留閱必使人久久不寧,還君保存而徐察之,正所謂十年二十年皆不為久也。 晚仍至肖韓處略解釋,肖韓以為非為壯侯而發,若然余更不知所因,九時半出之東街,一路思索或因紹戡瘋言致疑耶。 十六日早雨九時才晴,肖韓來談幾件公事。韓棟才來稍坐,渠氣色若將病者。 午後仍擬教育改革大略,五時許送之肖韓家,渠適閱南北史。 晚食牛肉甚佳。紹戡昨晚只睡兩小時,仍鬧不已,派人去規定服侍者着便衣,看守者雖仍着軍服,但須力誡規矩,不得稍有妨人舉動,庶醫院不致發生厭煩。 十七日昨晚九時半睡,一覺醒來已五時矣,洗澡後連打兩次拳並不累,出汗亦少(也因天陰微風),兩次拳一氣打為余第一次,需時四十六分。 紹戡昨夜竟未眠,着處曹長去看視,並對醫院表示決不至妨其院務等等。歸來云,睡誠少,但昨日間曾睡了兩小時,須慢慢的治療,且云渠亦因戒烟發生少眠,又醫院已許住院治療一月矣。 午前臚初來談,星如頗因日前裁兵問題表示消極(渠主裁單位,余主平均裁,蓋保存單位:一、可以備日備共。二、留與將來中央共同裁兵之餘地。三、留幹部而減兵額,並不甚少戰鬪力。四、易辦。五、人事上少許多麻煩。閻先生多余主張,星如大不滿)。 余主晉已三年,原約主六個月,今已超二年半矣,何時是已,做事不必有官,官大且累做事,余本孤子,五服內尚有一人耶?何不稍暇其心思,而更得多鍛鍊體質,為國家先強自己身體,計之上者也。請杜榮九來,詢余幾年來因公借旅費概數(財政向未經管,卽省政府公費亦向令由秘書長支派,余與晉省府錢財方面只薪水四百二十元關係,所以無所謂預備交代,只知悉借欠數足矣)。 約均一、尊光午後五時半來寓談話,蓋閻先生出山後數月,余擬辭主席職,閻先生以為客軍遍地,渠又與中央不洽,堅勸勿辭,且謂余如辭者,渠先走瑞士。當去秋因抗日關係,閻先生興中央較洽,曾因子範示之意,閻先生謂若然這臺戲就此都散夥可矣,今夏以來客軍皆去,閻先生與中央已如昔往還矣,余每思如何擺脫,每不得間,今其時矣。 午後散步至軍部,路無塵土,天半陰,所謂春秋多佳日。五時半均一、尊光來,略談余對水利主張,卽與詳商辭職事,渠等多余意,以為由家世、身體上立言,閻公當無甚為難也。 六時半至正大飯店,君圖、猷丞請,塔德、絅卿、桂亭已先到。塔德云美國汽車在開用者約有兩千萬輛(不用者不計,美國人口約一萬萬二千五百萬,約六、七個人一輛),去年一歲中因汽車受傷者八十萬人,死者三萬,其出事大部原因在十字路中停不及車,小部因學生好開快車,至因酒滋事者實甚少也。美國汽車路在寬路快不得過八十邁,慢不得下四十邁(過與不及皆要千涉,在比賽快車時有開快至一百一十八邁,且能續開二十四小時)。 美國軍用飛機現有二千六百餘架,預計明年可增至三千架。又俄、法皆有三千架,英二千餘架,日一千七百架(中國好壞五百架不到)。 十八日早間梁靜齋來,謂隊伍將開寧武築路,談久之。秋日西紅柿甚佳,擬每早食兩枚。 早開會前親寫北平兩信,悉紹戡昨午後睡兩小時,夜由八時睡至今早五時,睡已足,身體立現困頓,於病最好。 午飯時又與尊光談商辭職問題。開會時余主張山西學校明年不參加省外運動,擬另規定一種本質體育比賽,卽不作選手運動,用臨時抽挑比賽法,如同等學校相當年級臨時抽點某幾人比賽是也。如此可以使所有學生體育普遍進步,亦不至犧牲若干學生偏廢學業。 十九日早間肖韓來,與談辭職問題。臚初來一函,亦以為如與楊星加對調,或有擺脫下之可能,蓋不得閻先生之諒解,不好進行。 肖韓同濮老太太來云,紹戡昨晚以來總設法放火,且嘗將張汝年、許國珍鎖於一室,預將火柴置書堆中,謀燒之,醫院又恐慌,請病者出院。因卽令賈副官、曹處長往視之,並作妥善處置。早間方囑肖韓作一信與養空,述紹戡近兩日情形,方見轉其老太太稍寬心,不圖紹戡又出花樣也。 高子英昨晚歸述將元德送至陳宅等事(已見養空囘信)。 早陰略雨卽晴,傍晚大風雷雨有頃。賈副官由醫院歸云,濮太太等已歸家,濮先生頗寂苦,大夫云家眷去後無偷吸烟服烟藥顧慮,旣易防範,話亦能少說也。 二十日早間臚初來,略談接牯嶺電,謂所開八團中央每月勉助十萬元,希望月梢卽出動,當卽轉河邊。午後親寫一信致侯少白。陳錫樹電話,紹戡昨晚睡較久,情況亦佳。在平時聞史竹坪大夫云,常人晚間瞳人放大,吸鴉片者則晚間瞳人反縮小,余常云吸鴉片的人心理有若干失常態處,於此益信。 二十一日早聞紹戡昨晚睡旣妥,今早尤清醒,頗悔日前致余之信,但話稍多則又要胡說云。 昨夜連夜夢見張季鸞,今早劉紹庭(井岳秀代表)電話云,張季鸞來自津,詢余何時可見之,午飯後晤之於劉家(不願談此夢話,但亦偶然的太巧)。季鸞云,今日對日情形,日人能少見之最好。又云黃膺白最好住在莫干山不來,來則反惹出多少事,我方情形旣非去年可比,而日人狂病雖不比去年增高,却比去年增多。 河邊對牯嶺電已無問題,惟詢應派何部去,當復以萃崖、舒民二人相近。 午間開會畢,又與均一、尊光等研究辭職問題。彭凌霄來信述所辦銷場稅情形,此在廬山詢問之件,擬本此抵制外貨而代營業稅,豈不兩善。晚飯在清和園,劉紹庭請。日前在廬山所記含鄱口係瞰鄱口。 二十二日早運動未竟,適雨,十時許肖韓來,略研究關於教育之件。十二時在省府請季鸞等,萃崖述上海人來此捕毒蛇狀況,謂非毒蛇不能製所售藥,藥治蛇咬、瘋狗咬、鼠瘡等。 午後約肖韓、養空來,略作竹戰戲,余旣不感興趣,且覺累甚,悔極。晚飯在煜如家,閻先生已有囘電,擬令萃崖率部南開。 中國今日不是行共產主義或行法西斯主義問題,是自救問題,是不要完全做他人市場問題。 二十三日早間肖韓來辦公。十一時許到萃崖家商南開事,萃崖頗想由舒民去,且託煜如疏通之。早閱美國愛迪博士講演錄,頗獲我心(救自己須恃自己,救中國亦不能恃他國)。 晚飯在藥癡家,昨夜紹戡祇睡兩小時,今日又鬧,亦因過節情緒上有些衝動,幾次要求囘家過節,其老太太及其夫人皆往醫院安慰之,聞仍叫鬧不已。 日前北平報載平市社會局長某君談話,繁榮平市一則云,修整道路,便利交通,發展公共事業,提倡社會教育云云,我以為這祇能繁,未必能榮也,所以拆五牌樓附近舖房,是為繁榮市面,實則也是做到個繁,未必能榮也。 二十四日早肖韓方去,有張君勱者來,此君為張公權之兄,嘗任燕大中山教授,來晉考查經濟建設,與談久之,渠亦以中國教育無標準而是非不明為憂者。渠居德國久,謂德國知識份子失業者太多,觀柏林市上不隔十家卽有一家律師、一家醫士,卽可想見失業情形。 十時到綏署,因萃崖已疏通好舒民代之南下,轉電河邊商可否。十二時往并州飯店,請養空並約臚初、肖韓來,飲酒頗暢(臚初談小銀子,歷述紹戡在其家擾鬧情形),紹戡昨夜未睡,因囑曹醫官往視治療情形。 午後往山西大飯店囘看二張(季鸞、君勱),順便到園地一覽,晚飯在黃臚初家食熬魚,祇藥癡、肖韓、養空共五人,飯後到晉谷香小坐卽歸東街。 二十五日早開會前李純如來拜。晚飯請張君勱等,季鸞謂希特勒外交政策失敗(如拉俄入國聯等等),其一切措置亦少整穩。余謂興登堡之死,固以年高,然不能不因希特勒之刺激。張君勱云,德國一部分言論亦嘗作此語。又余在廬山時,與張治中談各軍校不應位置於南京。張云德總顧問之意以為北方地形不够研究戰術云云,余闢其謬,張頗悟云,似便其私計耳。頃聞季鸞云,德顧問年歲已高,在平嘗對季鸞云,渠最習慣南京天氣。 余向對教科書主用國產紙,季鸞云國產紙不够,此種認識余殊嫌其錯誤。張君勱云,近頃黃膺白所成之戰區整理委員會,卽係結束塘沽協定之組織,兩月後黃卽南返不來云云。囘想二十一年在滬上晤膺白時,其氣宇何等閑靜,去歲以來,時見其憂弱之態作努力談話,人之宜修亦宜養如此。 歐美人直是科學生活,每星期六後半日及星期日,必作郊遊等作素常不作之運動,以調劑精神,卽是要每隔幾日作一日事外之人,俗云旁觀者清,其旨可以概想矣。 二十六日早間曹醫官來云,紹戡日來情形較前稍安穩,已不甚詈人打人,祇是話多而已,常日祇睡兩三小時,每隔三幾日有一宿較好睡眠,然亦不過五六小時云,其老太太昨日走平,渠不知也。 十時到綏署,復熊天翼、楊暢卿電,以已令李舒民師長率本部及周旅共八團南下,庚(八)日開始出動,删(十五)日前後可運畢(萃崖已略有悔意云部下頗非難其不去,眞是對不起長官、部下、朋友矣)。 星如言派其傅覺民參謀長如陝,為楊虎臣老太太祝嘏。向方、宜生先後來電詢往北平出席政會否,已復以下月一二號往。 二十七日早間臚初來換書看,適青年會之某美國人來,為下月初愛迪博士來并演講問題也。 愛迪二十年冬日曾來并,近頃在平津演講,大要為救中國不能倚賴他國,還須求之中國自己,有罪不能倚賴人救,也須自救。余極同情其論調,亦余所主張者也,並送來書籍二十餘種,如社會問題小叢書十一種、「今日之蘇俄」(愛迪著)一册,其餘有關宗教若干册,皆青年協會書局出版物。 王懋功來談其辭職問題。邵竹琴來,方自綏遠歸也。 午飯前到煜如家稍坐,飯後整理教育改革書久之,累甚。 晚飯請舒民、芷青、林逸等,星如、萃崖、子梁諸人大談論張桐軒(蔭梧)之作偽與剛愎,至不可以人齒,似嫌過甚。 午前與王懋功談勦匪問題,余以為對川匪祇好消極的剿,因川軍太多,不能強合,亦不能強催,不援助對不過人民,多增援人民更受不了;若贛閩之剿,則不容消極,亦不容積極,因圍之經年,匪已窮蹙,不容或縱,但無確切消滅之法,若僅能肅清贛閩,而使之又移據較遠之地(徐匪其例),則反不如困之以求長策。至豫鄂皖之匪,必積極以勦,因過去者已殘破逸去,新集者尚未形成巨股。且豫鄂皖匪區,正腹心之地,豈容養患,但勦匪部隊已須精選,勦匪計畫尤須審訂,而勦匪人事更需一心一德,急國之急以赴之也。 二十八日早雨,與臚初電話規定明午請金澣東等。因開會午飯在省府,飯後與均一、尊光談久之,並及省府會計庶務之易人問題。 午後往車站看王棟臣未遇。晚飯在帽兒巷一未去過之飯館,李純如等請,同坐有趙芷青、張漠捷等。 二十九日今日雨仍未晴,午前肖韓來,公事畢偶及省府會計庶務調動事,肖韓頗不以為然,余則力主如尊光意,以為乘此調動,革除一種積習,豈不甚善。 午飯在清和園請金澣東、常輯五等,輯五談王朝相神精病事甚詳。晚飯在省府請王棟臣(懋功)、張君勱等。談法西斯問題,偶及魏伯聰所談,謂其原意在謀勞資合作的出路,所以有同業公會云云。君勱謂不然,法西斯卽社會間所認識為獨裁的法西斯是也。 三十日雨仍不晴,三天兩宿矣,午前整理像片及書信等。 兩三個月前孔庸之視察華北各省,到處受人極熱烈歡迎。聞侯九說天津車站歡迎者的旗子乃至撞了于主席(學忠)的頭,這種熱烈歡迎,余嘗設為疑問,卽「為什麼要這樣熱烈的歡迎孔部長」?是了,因為他是財政部長,曾說要免除苛捐雜稅。但是歡迎者並不是受苛捐雜稅者,同時也不是他們的代表,乃完全是些想打國家主義的人,或是想打老孔主意的人(裏頭恐亦有些是不敢不歡迎他的,或是不便不歡迎他的)。要僅就歡迎孔庸之一件事來看,這國家要好,還早的很哩。 在海會寺參觀時,顧墨三演講,每謂我們的首領云云(首領指×),以及海會寺附近標語,充滿了法西斯精神,這不能不說是×先生有意,更不能說他是粗心。 滬寗車上到處表現着提倡國貨的情緒,日前在平與顧孟餘偶談及之,顧云滬寗車接近上海,易於提倡,因為比較的國貨多,這話眞有些奇怪。 晚飯在煜如家,座有王棟臣、張君勱,棟臣謂君勱係國家主義者,次隴講人鬼生死,係四個名詞一個東西,解釋的甚妙。 十月一日雨仍連續的下,天冷甚,已降至華氏四十五度,服薄棉仍冷。午前尊光來談一二件公事,肖韓繼來,改革教育書已繕好,適駐津義國領事亦來,飯後囘看之(義領事名扎弼)。 二日承昨晚腹作疼,受冷故也,雨天明纔止,早間室內溫度為五十六度,室外四十六度。肖韓來又請將改革教育書修正若干。 午前開會,關於沿黃河一帶縣長、公安局長注意事,又討論之,並及派探事。 前幾日紹戡睡覺總是二三小時不等,精神頗委頓,而話極多,前日早尚赤足在室外淋雨,而前晚睡五小時,昨晚睡七小時,今早已頗知冷,據醫生云略見好。 飯後到舒民家,渠述其守大同時破敵人挖城事甚詳,舒民誠負責任而又小心者。歸約肖韓擬電致南昌、牯嶺兩處,述南開部隊因雨其集結期或延耽三四日。 三日早馬仲仁(延守)來稍坐,星如亦來。王猷承來,渠今夜出省南下,向中央接洽治河借款。 午後約肖韓來略檢點改革教育書,並致蔣兩函。 昨囑尊光到河邊時,與閻公商沿河須有負責精良部隊,在上凍時尤然,至對共黨,則閻公此時心理上卽須與之開戰。 四日早慕顏來云,由廬山昨晚到省,對此次南下感想頗不樂觀,蔣先生之勤勞愛國,固屬難得,然一般實不見好。如××氣量之狹小,疾熊之言語,竟見於公共講演;××詈受訓軍官祇配做軍閥餘孽與漢奸。又過漢時何雪竹手下人云,×××眞像崇禎皇帝,共黨正如張獻忠、李自成云云。張漢卿部剿匪損失頗大,四川各軍閥仍在鬧意見、鬪心眼。余於廬山受訓歸來之將領所得觀察,這雖是頭一次,然頗值得注意。 均一、常青來略坐,余到西所,一過十二點上車,星如、慕顏、道龕、絅卿等來站,並囑尊光、均一招待愛迪演講。 早間曾託曹醫官照料紹戡,渠昨晚睡覺亦好。 晚到石莊,悉王奇峰騎兵已開往潢川,新由保定開到一團,係屬六十一師,歸徐庭瑤節制,該師係十九路軍改編(問知共編四團之四師,一在保定,一在開封,一在漢口,一在江西),聞團長以上均換,不過所換來者亦用廣東人而已,原來營長尚有三分之一,連長在一半以上,排長以下大部仍舊。見余之團長林姓粵人、黃埔學生,頗崇拜李任潮,以為李先生事壞於張文等三二人而已。 五日上車前林團長又來云,在廬山二期受訓練,在萃崖營充連附,余對十九路軍之今昔,甚覺人事變遷之速。十時多上平漢車,賈旅長仍同車,晚七時半到平,葛伸勛等來站,下車後卽到仲勛家,詢問膺白北上後近況。方到瀛寰飯店,萬壽山卽來,同出至大吉巷訪壽山之女友未遇,轉至老八家,紹賢先在,談久之,十二時歸,悉子均、宜生均來,養空亦來。 六日早間宜生來,十時到迎賓館開會,晤宋明軒、韓向方、于孝侯等,午飯卽在迎賓館,膺白請,飯後同向方、沈成章囘飯店,適飯店有辦喜事者頗熱鬧,更約葛靜忱來同出到內務部街三十五號向方新生子之妾處少坐。三時半仍到迎賓館開會,六時半散會,卽到市政府晚飯。飯後同向方、克之囘飯店,又同至老八家,壽山、宜生先在,談至十一時方散歸。 今日開會要旨係黃膺白擬成立行政人員訓練機關,又北平市報告一年來工作,及其收入增加(並未添商民擔負)、支出減少、警察添多、餉額亦增等廉能情形,事實上亦值得宣佈,較之前任人物掌理時善得多。關於河北農田水利基金事,政分會多抵賴,不惟不願承認,且冀平白地無此事,當時余若不言,幾無人理之,眞快應了紹戡說的,無私利不會有公論那句話。甚矣,國人之聵聵。 七日早九時汪慧如來。十一時子均來,談極久。午飯何敬之在春藕齋請,渠謂酒係北平庚子年存貨。飯前沈成章出一捐册,謂係代王金鈺為在青島修廟捐款,向方首例已捐一萬,敬之捐一千,膺白捐三千,至余因不能多捐又恐妨其他人捐,當謝以遲日寄去。(余當時頗覺慚愧,蓋捐自己的,其力量不相稱,捐公家的,不願做,然成章初交,又重愛其人,却之實難為情,至今思之尚覺愧對友好也。) 飯後何敬之對余談,其將往鄭州晤蔣後到滬勾當私事,惟聞晉省共黨活動頗熾,可否致意閻先生特別注意云云。 午後汪慧如又來。五時膺白來,談至六時半同詣宋明軒家晚飯,余飲酒甚多。出之兪涵青家,渠與湯爾和等作東,余又飲數杯,最後至周作民之局,余已醉,復狂飲,醉甚。後同至瀛寰飯店,至夜四時方散。向方最後散,臨走時曾向余討論日如再進一步逼迫,華北當如何應付。 今午後余向膺白所談皆帶灰色,無怪膺白聽了發呆,蓋渠方銳意謀畫自己如何有為,余則甚主先要潔身恬退。談話間膺白曾詢渠應如何者,余謂九一八以來,中央事事敷衍,惟君為國家做了一件事(塘沽協定),然此等事不容常做,且因當時應付環境,做後亦不容繼續再做他事,祇好避開藉事休養。問中央不准如何,答以避住莫干山養病卽了。問此間呢,答以不管他,蓋君在平無異為日軍人開一尋問題之機關也。余更述余之謀退休意見,以為用己之明,以輔當局者之闇,卽是為國家做事,不必親身做也,且吾人過去無過失,可利用此一點,當局者必信吾人淡泊不疑。膺白雖極言其是,然神色間總少意致,余亦漸悔言之唐突也,悔甚悔甚。 觀唐閻立本帝王眞圖,所繪之鬍鬚,與東坡志林李琪乞詩之領巾,覺得唐宋以前的中國人,眞精神、眞潔雅,趙武靈王胡服是學其便利,五胡亂華及金元時代,不知內地人學了些什麼,但是滿清季代,漢人却學了不少的懶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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