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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永昌將軍「求己齋日記」(七) | 作者:徐永昌 | |
民國廿三年七月二十三日至八月三十一日 二十三日 早飯後往二百三十號看段先生(段祺瑞,字芝泉),吳自堂說話極多。出至牯嶺街散步,晤吳金標,此翁已七十四,如五十許人,非若段翁之衰老也。歸途在街南口溝東沿,又看見兩叢鴨掌楸,相距數十步。 午後同伯聰(魏道明字伯聰)等往王家坡,經過小天池,有一肺病療養院。聞紹戡對一羅姓很好,因余等先後走也。 在王家坡瀑布附近照電影百尺,伯聰照像數片。歸時在小天池下轎,余與伯聰、霖泉等步至百十二號。預備在海會寺講話大略: (一)軍官訓練團意義與時間之想像(不是因為其學術知識不夠)。 (二)新生活是復興民族的造端,是全國民的新生命;軍官訓練團是改良軍隊的造端,是全國軍的新生命。 如其是如此時,我補充幾點意見: 1.練兵究由何處練起? (三)軍官訓練團既是全國的新生命,我們從今日起如鐵之出火,從今日新,勿忘今日,勿忘軍官訓練團意義。 伯聰談義大利法西斯之主旨,係改善資本主義,利用同業工會救濟工人。乃謂舊資本主義之壞處,是少數人剝削多數人,亦即資產階級剝削勞動階級。而一般社會黨或共產黨是以工人為本位,原為救濟工人,因而害了資本家,亦害了工人。所以法西斯是反對工人獨裁,勞動者固須保護,資本家亦須保護。於是組織起同業工會,用仲裁解決一切,此即法西斯之所由來也。理論雖如此,因為勞資難於合作,而工人仍在資本者壓迫之下,今天意國之成功,非法西斯成功,乃一般政治的成功。 墨索里尼的政治理論,是一個執政者,只要財政交通實業建設全整頓得好,尤其陸海空軍整頓得好、同時去掉政治中的貪污,那麼講什麼法治都是成功。所以說不是法西斯成功,而是墨索里尼政治方法成功。伯聰又言獨裁是做事的方法,不是理論,如其為獨裁而獨裁,決不會有好的結果。 二十四日 早七時起身,到含鄱口時俯視適成雲海,不久所立之地亦在雲間矣。經過金井、玉源等名勝(因余轎在前快行,又不審何景在何處,所以均未停)。十二時到海會寺,晤陳辭修、周亞衛、上官季卿。二時即大雨,四、五時方晴。六時參與降旗禮時晤蔣先生,即到蔣所晚飯,談頗久,後同往觀新劇(「森羅殿」,演白川、鄭孝胥等趣事)。劇情頗不當,有傷國家體統(雖對敵國不當效村婦詈也)。又觀電影「鐵鳥」,十一時方回住所。 紹戡、臚初皆談楊、井兩位早欲來,且欲往南昌,徒以余在前不表示意見云云。其實蒞廬以來余未表示願來海會,皆為星如屢言受熱已甚,並煩余主張不到南昌,今何言此?紹戡又言比時有疾而天熱,今疾愈而天雨已涼,何可一概而論。余以為雖然如此,最小限亦不當怪余也。 臚初因食過量,夜鬧胃漲趣劇久之。 今日聞某君云,中國牙籤人口年值四百萬元。 二十五日 早四時即起,五時參加升旗禮,蔣先生講戚繼光語錄三十二條。七時半早飯,晤顧墨三(祝同)、張治中。八時參觀畢業儀式,蔣先生講軍帽即國家、軍服即國家等,陳辭修講日本汽車夫之禮讓,周敷文講守秘密、至學員離帳幕時須檢點殘字紙等事,十一時聚餐。午後余等上山,先經過金井,又玉源、又棲賢寺,在寺稍食素麵,並參觀其許虎頭畫羅漢,聞共二百幅,經洪楊亂毀八十一幅,現只剩百十九幅。又看所謂舍利子。在含鄱口稍瀏覽,五時強回百十二號。晚飯後在伯聰處少坐,歸時萃崖、舒民等來訪,渠等今日方到,談久之。十一時睡。 金井即在觀音橋下,橋附近又有天下第六泉,山南尤多巨美之蝴蝶(以黑色為蝶翅主要色素)。 昨日蔣先生兩次請余對眾談話,均謝卻。 海會寺見某某執小本以示記錄,其實連話也聽不懂,可笑孰甚! 二十六日 早同紹戡出,先參觀書畫展覽會,又購廬山風景片數張。在英語學校晤啟予(商震)、萃崖等及梁志超、孫桐萱,在孫室時有兩個上海三育學社女生要見余,拒之(不悉其何以知余在此)。 十一時同萃崖、舒民、光甫到伯聰處,即在斯午飯,食麵甚佳。飯後與伯聰談墨索里尼政治及法西斯理論久之,又談余擬出洋問題。 三時即由伯聰處動身下山,適李霖泉來略談,五時強到九江,先往洗澡,七時在鐵橋西慶雲樓晚飯。 夜間狂風大作,天亮方息,在夏日如此長時間狂風尚少見,星如擔心樓颳倒,於半夜移下院中去睡。 二十七日 五時強起,晏甸樵(道剛)亦到。七時二十分上南潯車,顧墨三、楊暢卿(永泰)先在,七時半開車,十二時到南昌,賀元靖(國光)、蔡勁軍及省政府各廳委來接。同由小撥船至小輪渡,到市內即在百花洲畔元靖寓所午飯。飯後歸江西大旅社,此間市面建築極大。三時許出,在旅社隔壁洗澡,爽甚。 下午五時許先到民廳呂著青(呂咸),談極久,出回看各處,歸旅社稍息,即到省府晚飯,暢卿、元靖亦來。 南昌城外工事甚備,鐵絲網碉堡應有盡有。南昌馬路與九江同,皆洋灰做,市面建築頗偉大。南潯路尚好,路平而枕材新,在車上可記日記。 在車上聞匪區中有一高級者來投誠,名乳荷寵,詢其何以來歸,謂一因匪中奪其兵權;一因國軍築碉封鎖,匪已無辦法。 二十八日早五時即起。馬桂府來謂蔣先生令其陪余等往前方。旋晏甸樵亦來,謂渠亦奉派陪往者。六時半出發,行百八十里過撫州,有軍政人員來接,因車快未卒停,後悉為周行政專員與王補充旅長等。又百三十餘里至南城,即建昌府,此間與撫州皆傍盱江,或謂係撫河。顧墨三來接,即往其司令部午飯。飯後稍息,三時上路,行百二十里達南豐,毛次亨(即毛炳文,初識,軍校三期)軍長駐此。余等寓一德人教會房子。 毛談匪亦作碉堡,有待國際變動(大戰)企圖,並謂國軍雖較有辦法,對匪之整個崩潰,尚未可樂觀,必待其內部起變化,或我們再有幾次大勝。陶峙岳師長談前方無種菜者,士兵食不上菜,缺乏綠色素,以致目力不足,到入夜後更甚。蓋由後方運糧且運不迭,此間現在茄子賣二、三角一斤,頭幾天賣七、八角。 收復之匪區人民情形,係十之六、七位中下戶,且無所短長者,匪來匪去,皆無變動;十之一、二為極貧或受赤化極深者,則隨匪徒進退;十之一、二為富紳或有地位者,匪盡慘害之。 此地產極佳之小橘子,亦產柚子(橘子已過,柚子尚未成熟)。聞廣昌產香菇極佳且多,廣昌距此百二、三十里。 江西凡公共建築皆極偉大。又聞麻姑係南城人。 與羅卓英談以後進攻情形,如突進部已得一據點,應於反攻前在前方或半山布一炸彈線(不能用手擲之大個炸彈),因匪人往往乘我工事未成、增援未到,用短猝襲擊奪回此要點也。 今之人多是事前唱高調,臨時講敷衍。 關稅不自主,火車自主否(火車自主即可阻外麵銷內地、即可阻日煤在滬漢傾銷)? 公路萬不可開放,任人民使用。萬一開放,須規定必須運國貨,不得運外國貨,尤其是奢侈品。 公路兩傍栽樹與保管(為該地人民一種儲蓄)。 服用國貨與農村破產問題(教科書先用國紙,是人心教育)。 軍校等最小限遷洛陽以北。以罪民實邊之議之非。北方學生氣象之可慮。 二十九日早三時半起。昨夜仍溼熱甚,二時以後方稍涼爽。四時半出發,沿途田多荒蕪,房舍強半皆成殘破空殼,人民流亡情形可想。 沿途見盧豐年之徒手兵(孫殿英部改編者),有方露宿未行者。 六時半達廣昌,此地係四月二十八日收復,該地長官為羅卓英,字尤青,係保定軍校八期生,任陳辭修之副總指揮。收復該地即為該十八軍,人頗英健(左眉白一撮),外表頗似李養泉。稍談戰地情形,即在斯用飯,飯後出看匪所遺堡壘及附近一切情狀。 匪之工事,堡多於碉。一說謂作碉已暴露其取守勢,無能為矣(多數人談如此);一說謂匪效我作碉,為牽制我部隊,省出力量作襲擊部隊(羅卓英如此說),且用以安人心。 匪現在仍係求運動戰(即所謂短猝襲擊是也)。又匪槍能用者不過四萬餘,子彈少而劣,多自造者,只能射二、三百米,紀律尚佳,射擊彈殼均須繳回。 此間國軍士氣甚旺,除最前線軍隊外,其餘每日皆須做八、九小時工,如修汽車路(由南豐到百水約百八十里,橋多且巨),飛機場等,多數官兵露營。 兩日來前方各軍官咸謂剿匪有辦法,余謂此軍事上有辦法尚不能認為萬全,必人事有辦法(左右上下)、政治上有辦法(如對難民對其餘不安分分子),尤其長官對士兵能同甘苦,地方官對人民能撫輯。 現在陷於匪中共十縣,在江西為石城、寧都、瑞金、會昌、雩都、興國六縣,在福建則為長汀最要,其餘寧化、清流、歸化三縣則匪化不深,收復頗易。瑞金、長汀兩縣在民十五、六年時已陷入匪,時間已長,赤化極深(地畝經界亦經平均另畫)。 國軍最前線在白水之線,距此約四、五十里不等,而原定碉堡為二里一座,現在按需要有一里二座者。 廣昌縣亦在盱江畔,由匪區內逃來之難民極多,大部分為婦弱老幼。 十時半向歸路動身,到南豐在城外與毛軍長等略周旋即上路。六時弱回南昌,先洗澡,後在嘉賓園揚州館晚飯,飯後余個人略散步乃歸息。 歸途中見一燒木炭火車,速度與燃汽油者無大異。 三十日 昨夜噪雜甚,二時後方入睡。覺來崧生(井岳秀)已來室,謂余人當往參加紀念週。散會後到蔣先生所略談參觀情形及應注意點,蔣仍約上牯嶺,余謂如僅為息涼則不去矣,渠言仍擬一研究剿匪善後諸端。 午前此間省委廳長及俞次平、劉倚仁等先後來,飯時馬吉第、盧子英亦來,飯後略睡,星如仍約洗澡。後回看楊暢卿、賀元靖、晏甸樵均未晤到。晚飯先往省政府,又至大三元粵菜館,次平約,陳鳳韶、殷仲武、賀元靖等均在,陳於畢業後未見過之學友也。 九時半往暢卿家,食由福州飛機帶來之鮮荔枝,恍如民七在廣州之風味。 暢卿言蔣先生意山西與中央隔閡已消,惟黨務也、財政也、軍事也,仍自落落,以後如何能作進一步解決,盼有以見教。當答以余對黨素不接近,尤其是黨的人事,簡直避之惟恐不及,所以黨務問題余實在談不出多少;財政則此次庸之(孔祥熙字庸之)到河邊或有切實商榷;至軍事則一惟蔣先生意見為歸。不過余個人意見,覺得晉、綏軍人確能愛國,何時國家不需要,何時皆可編遣之。但就今日狀況言,對外則晉、綏幾如邊地,而中央尚在準備抗日,若豫、陜、鄂等地,土匪遍地,共黨四伏,似又不能先裁此項軍隊;且為現在需要起見,最好委員長調晉、綏軍若干出外工作,以覘究竟。不過此項調出軍隊餉項須由中央擔任,如此則山西人民擔負亦可略為減輕,蓋憑余良心,覺晉、綏軍人實優於他省也(如此亦可免中央之疾晉)。暢卿遂詢赤匪將次消滅,爾後政治上、軍事上、對外上有何意見?余謂凡軍事越在成功到八九分,越應十分戒懼,況匪勢雖殺,而對匪因與匪源的肅清,過去究少注意,今日於剿匪,似需要進一步努力,萬不可認為將且消滅也。又於努力剿匪工作之下,尚須盡力改革教育,蓋今日所剿者,乃昔日所造匪,今日者乃將來之昔日也。新生活運動,不過社會教育之一部分,若學校教育,乃有統一性之訓練,猶之禦侮然,仍須恃之有組織的現役與預備役軍人,不能光恃之國民兵,所以不能認新生活運動為整個教育之改革也。 暢談頗多,歸時已夜一時。 兩日來日間九十二度,夜間八十六、七度。 早間晤殷仲武,談悉剿匪軍除陳濟棠之南路軍外,約四十餘師(湖南、福建在內)。 三十一日早間晏甸樵來談久之。午後同臚初出看友人。八時在蔣先生處晚飯,顧墨三亦來。 晚間因星如購磁器,住室外喧嘩之至。余亦購七十元物以備歸送友好。十時許同紹戡出看一撫州羅家。 日間在有電扇室內九十六度,夜間八十八度。 八月一日昨夜幾未睡。早七時過贛江,呂著青、賀元靖、殷仲武等來送,八時四十分開車,有江西伍毓瑞、湖北方覺慧同車。午後一時許到九江,室內熱至百度,在振興用飯後即上山,余逕往魏伯聰處,適渠在購書畫,即在斯晚飯,紹戡亦來。 山上室內八十度,夜間七十六、七度。 注意: 一、江西公路已達萬里(華里),不宜開放任人民用(否則人民經濟必更因之大破壞)。 二、改革教育之不能再緩。 第一變其言論主張,與學生氣象(造亂全因教育);其次改正學外國的教育(有如江西一帶用不甚潔的紙包兩根極髒的筷子,即謂為日本式的筷子)與造官教育、造教習的職業教育(高小無史地,而有洋文)。 三、服用國貨與否為其愛國與否之試驗(中國牙籤入口年四百萬元,先由鄉間不點煤油燈起,先由所有教科書不用外紙起),以上二者不改,農村破產無底止。 四、罪民開邊之非。 五、軍校遷洛理由。 六、朝野生活物質當然不能求水平,然須求成緩緩之坡。 七、保衛團之不必一律興辦。 八、對日態度須謹慎。 某次蔣談間表示反對各省向中央求賑,以為各省對人民須有緩急自了之能力,不應一味依靠中央也。 二日早七時半崧生走南京先北上。晏甸樵電話謂熊天翼(式輝)昨日與其小姨正式成禮。 午前甸樵同錢慕尹(大鈞)來談久之,飯後稍息,同出回看錢。在伯聰處少坐,即往書畫展會。余購一花瓶、一印色盒、兩硯臺,並刻一極小圖章,文為「退思軒」。晚飯後仍到伯聰處,又看紹戡所購扇面若干幅,十時半息。 午前伯聰談及渠過香港時,胡展堂(漢民)談,汪精衛(兆銘)、孫×生(×)皆貪財好色之徒,尤其是陳璧君,真商女不知亡國恨者。蓋以陳貪財尤甚,聞為陳手眼者為曾仲鳴,顧孟餘無與焉。希特勒現對於德國之有惡疾男女,尤其是肺病等,均予以注射,使其不能生育,聞被注射男女已二、三十萬。 三日早同星如出往熊(式輝)家道喜,又順道看楊暢卿,歸途復往展覽會。午後伯聰來,謂渠明日必走,以石曾(李煜瀛字石曾)速其六日前到滬也。 傍晚在伯聰處,伯聰談法國某名記者對日本某當道言:蔣介石係日本士官學生,於日本亦有光焉。某當道答以誠然,但日本何時令其滾蛋若即何時滾蛋,若所領導之政府亦隨之。其言如此,吾人對此國家應作如何打算?伯聰又言日必送滿清入主內地,東三省割歸日本,且矢言必成事實。此真出人意料消息也! 四日午間同星如在蔣寓食麵,談頗久。 蔣謂:對外交,日俄如戰,中國最好中立(余以為能自主的中立亦要有相當力量才能做到,且僅此能獲得中立之力量,最小限亦須予我們三年時間,假定可以予我們三年期間矣,此期間如何努力,是我們今後負責者之責任)。我們現在講不到整個國防,須就現地現勢隨時儲糧做工,準備與敵各個抵抗,最小限能做到敵人十分之一的力量,則敵人對其正式敵人即剩九分力量(他看我們有一分力量他才許我們中立)。 兩廣仍不放心中央,觀其對中央方面做工事即是一有形之證。此其錯誤特甚者,蓋兩廣認為剿匪肅清後中央即要對西南用兵。中央對山西如何?軍、政、財三者有何干涉?如西南有人到晉,或見著西南人時,盼以中央與山西相安情形告知。 自衛新書等意見,希望注意研究研究。 吾人丁茲國難,只有做得幾件是幾件,其他一切不必計也;尤其是眼前的榮辱,吾決不之計,盼有力分子皆做此種打算。 余謂:日本維新數十年,其成績之偉大如此,反觀中國如何(丁汝昌與伊藤博文同學)?我們對日本國家民族應取絕對敬重態度,不應謾詈無禮(因舉日前海會寺新戲之無禮與不當),尤其是求人予時間如我們的國家者。並舉吳越故事。此種責任大部分在中央黨部,或是在重要當局(蔣即謂,中央黨部一夥小孩子實在害事)。 備戰要做得無形,如軍事學校必向北遷,以為將來之軍事根據地;備荒以為儲糧之地,軍部為繳匪辦罐頭廠,或且藉以別辦兵工廠等。 若不改革教育,雖內無共匪、外無日本,而國亦必亡,種亦必滅。並略舉素日認識。二時赴張文伯(治中)之約,黃季寬(紹竑)等先在。飯後梁秘書(由南京來時同船)云,經委會所聘技術委員中不少爛污無聊者,並歷舉事實以證。 蔣囑對改革教育問題給他寫個節略。 五日午前彭凌霄來,整七年未見(渠於民十六曾代表蔣先生來汾陽,余適校閱隊伍,因約其視察各部並演講),渠辦江西產銷捐,謂由二十一年辦起,現僅辦銷捐,產捐已取消,此亦補助關稅不自主之一法云(中央頗不滿,以為與部令不協)。當請其寄一份章制與余。凌霄談尚憶君在汾陽云,中國新教育女子有了幾分學問,即少了幾分女性應有的人格。假定你要娶了個有十分學問的妻子,即無異娶了一個如同獨立性的男子。當時痛心教育如斯,不悉今日對教育又作如何觀察?余簡單答以:年來有兩句話,即不服用國貨國必亡,不改革教育種必滅。 十二時到黃季寬處午飯,熊天翼、楊暢卿、張治中先到,錢慕尹繼來,熊談何雲樵(鍵)迷信情形,謂其懵懂甚。 二時歸寓。熊、楊等苦留欲余再住一日,然行李等已先下山。五時到九江,即往洗澡,仍在振興晚飯。飯後乘小船在甘棠湖納涼,曾在湖邊看電影一小時。此間戲劇亦係漢調,遠遠聽之大似滇腔(雲南戲)。 六日早在旅舍後門看船子釣魚,即就水取螺肉作餌,每釣到小魚,船子必搖首作煩惱狀。余戲解之曰:牠也很不願意。 晏甸樵來,同往遊覽周瑜廟,正廊額書煙水亭,中供呂純陽。十一時上瑞和輪,十二時開,甸樵方去。 晚飯後在船廊乘涼,余所言多不檢點,只到人不豫時己才後悔,盡夜神明不安,余童騃到何時才已?悔甚恨甚。多言多尤。 七日五時到蕪湖,十時三刻才開船,聞上運菜子頗多。 昨午間室內九十六度,晚間八十六度,然竟夜汗不乾。 將近三時到下關,太甤、哲明、子範、契章(王錫符)、君實等多人來接。因欲七時車北上,暫息花園飯店。孔庸之連來兩電速余往滬,石曾亦云渠九日放洋,願余到滬。皆以星如病而苦熱,余未便獨往卻之。七時車已不及,遂改定十一時平滬通車。 晚飯在夫子廟附近沿秦淮河之金陵春,熊哲明請,余飲較多,有醉意。飯後同哲明經揚子飯店,看一上海人,哲明友也。猶憶哲明言前日往山東,係蔣請其慰留韓向方(復榘),向方因同其往贛,蔣並囑向方對政治務作長期間有計劃之設施(此話含有兩種意義,妙甚)。 九日午前十時許到平(過津時于孝侯來站相晤),適小雨,下車即同往洗澡。出之春華樓午飯,南佩蘭、溫靜菴、梁次楣等均來。晚飯在王府井大街淮陽樓,南、溫請。 十日早同星如出,回看王庭午(樹常)各家,午飯在豐澤園。次楣傍晚乘平浦車南下。晚飯在居仁堂,晤班禪與王勵齋等,又之東興樓,仍南、溫合請。 十一日午飯先之西四北沈局長家,外客祇一顧孟餘;後至霞公府尊聞俱樂部,丁春膏請。 晚飯在來今雨軒,周千之、高鴻文公請。飯後往開明聽楊小樓落馬湖、郝壽臣打龍棚,傅覺民請。或謂日俄戰事很不容易起來,不惟日不願戰,而俄亦不願戰。因俄以共黨一百七十萬人壓制其全俄,戰亦危險甚大之事。 南中將領每對蔣稱領袖,而不稱委員長,謂是尊敬、是親切,或謂此乃學義大利黑衫黨稱墨索里尼者。 十二日早間井崧生、周千之等來談久之。十一時出門回看嚴次約、呂著青、丁春膏、葛仲勛等。十二時到金澣東、張實庭家中飯。 午後仲勛、紹賢、子均來。七時在萬壽山(福麟)家晚飯,座有劉敬輿(哲)、莫德惠(字柳忱,曾於去年識之,今且不憶)。飯後同星如、子範在西昇平洗澡畢,余與子範歸寓,星如獨往華安飯店。 十三日早與星如、子範同出回看靳祥符、譚英圃、井崧生等十餘家。十二時半到新豐樓,俞涵青、葛仲勛請,座有何亞農。偶憶昨日子範對余云,亞農陪一日人到河邊,已去數日矣云云。今晤面,悉昨晚方由平綏路歸也。 飯後同子範、紹戡、臚初往織雲公所,齊雲青太夫人開弔,晤齊如山、聶培元等。歸寓略息,七時半到泰豐樓晚飯。 十四日午前何敬之(應欽)來談,余擬檢查牙時,宜往外交部街張輔臣醫所為佳,又談當努力整頓清河織呢廠。 午飯先至東興樓,又至汪大人胡同何亞農家,飯後同星如、永濟歸寓,談久之。 晚飯前回看何克之(其鞏)、王勵齋,後即往本司胡同王庭午家,飯後同紹戡、子範略遊。 十五日早崧生來談,渠擬一星期內走,星如云渠今晚即走,惟託紹戡為之接老七,且云一切已自談判有大略矣。 圭璋來述其老母逝世情形,擬秋後送靈柩回蒲城原籍,此項費用請余幫忙。當即許之,渠長子十八,已畢業軍官學校。今伏假考入航空學校,渠之大煙癮似仍未戒,而所謂往張垣替人算賬云云,恐吸鴉片人常套,且覘之將來。 午前西銘同陳太太往醫院診視小孩並購物,渠於前日自并來平。余同紹戡往長巷上頭條慶豐堂,徐立吾娶子媳,道喜後即赴新豐樓薄永濟之約,星如、永濟、子範擾酒皆將醉,後同往老六家打撲克,余尋紹戡在西昇平洗澡。晚飯先往鐵路賓館,大德通(經理)任亮儕請,後往泰豐樓,嚴次約前日面約。 十六日晚同養空夫婦及紹戡往北海雙虹榭息涼。 十七日午飯在寓,晚飯在西來順,陳養空夫婦請,並約史竹坪來,飯後同養空夫婦及紹戡在西四華賓樓洗澡。 今早在西總布胡同張輔臣牙醫所補牙並洗牙。 晚飯酒甚美,飲至最後主客各以壺酒為限,而西(銘)飲忽豪。歸來從容謂余曰:我曩不喜此,今晚過飲者,為君補牙且舌疼,不宜飲酒耳。余恍然,繼而續謂余曰:君能戒多飲少說話不生氣者,於願足矣。 十八日午飯在城南龍樹寺,李鶴齋請,有紹戡、侯九、何亞農、溫靜菴等,此地風景絕佳,與陶然亭相隔不過兩箭地,天半陰,倍覺清爽宜人,吃烤羊肉尤增野趣,曾照若干電影與相片。四時出西直門,往郎潤園看吳雷川,並懇託其教視元德(此事日前紹戡大致已請託商妥)。五時半歸,適大風雨,至西直門時更甚。 七時到迎賓館,何克之請,除張伯駒及何溫等多人外,更有一許君志平,即晨報記者署名老太婆者是也,此君方歸自廬山,云蔣現在犧牲一切幸福,力求上進,力求為國,但無好辦法,進一步言無好助手耳。亦因以前不擇手段,以致今時積重難返(日前在廬山時余曾以中央黨部對於外交方面的宣傳太幼稚太放肆,蔣謂這夥人實無法云云,可與此相對照)。許君又云,日內閣某相因一萬二千元似是而實非的賄賂案,乃至下獄,反觀中國如何。此君筆墨殊滑稽,而言談則頗誠實。 晚九時偕西銘往北海,後門將閉,進門後即有小雨,到划子碼頭時,雨已大,在團城附近下船,載雨而歸。今早仍往洗牙。 十九日早未起,禹祥即來,因與立吾分地事累之往返數回,午後二時方畢事。渠擬同余親往南苑一瀏覽,驅車出城至天橋南路即不通,蓋以昨夜大雨故也,同車到永增稍坐,渠去第一賓館,余往萬儀家,老人殷殷留食,情至樸篤,六時到榮寶齋稍停。紹戡亦到,購贈人圖章數盒,又往海王村購一水仙花盆。 晚飯在春華樓,西銘接養空夫婦來,李鶴齋、陳禹祥繼到,飯時禹祥與紹戡說笑最多。飯後禹祥上車回西平,遂各分手。余與西銘往北海,適遇溥泉(張繼)夫婦將出國。 二十日早九時往醫牙,十時半往協和檢查身體,大致都好,惟胃病因我所述經過恐生過胃瘍,但已經好了四、五十日,亦無法檢視,只能在預防上想辦法。又照一肺部愛克斯光像看幾年到現在情形。十二時歸寓,接西銘到陳宅,吳雷川已到半時,雷川篤信基督教,而亦深信共產主義可以救中國之弊者(事實恐難通),飯後更與縱談久之,三時送之歸。 雷川走後余與紹戡往國貨售品所購物,又至市場做一雙國貨皮鞋,即在附近洗澡。後往沙灘松公府夾道一號王宅,鮑志一、何競武公請,王紹賢先到,略談日俄情形緊張等事。飯後往公園散步,余覺紹戡近日性特躁急,因勸解之。渠謂余性過緩,且及十六年戰事望都退卻景況,並請余書之日記。 紹戡近日頗求學,但發表意見亦突增,余以為讀一天書說兩天話,終少涵蓄,況少想多說之話乎。 二十一日早九時往牙醫處略治洗,並購國產最合學理之牙刷三打,十一時出看薄永濟、閻崇甫(錫墉)、何競武,十二時往新豐樓,紹戡約到闊別已久之劉小寶相晤談,飯後送紹戡之西城,余亦順便往西單稍坐。 曇陰竟日,而有時小雨,晚飯在正昌飯店,鮑志一等十餘人公宴也。 小寶已三十八,有二子四女,回憶民四渠送余至保定車站時,余好羞不敢話別,一轉瞬十九年,思之令人黯然。 二十二日盡日陰雨,傍晚同紹戡往老七家,前聞渠與星如已有成約,頃悉離題太遠。晚飯在新豐樓,請溫、何、薄、閻、葛、徐、李(侯、俞未到),余飲酒頗多。 二十三日早侯少白來,即在寓午飯,子均來約西銘明日午飯。午後往西城回看邱瀹川(仰濬)、張薰南(楷)等,歸到瀛寰少坐,晚飯在寓。 紹戡急於回并,在廬即表示願與平漢先回,昨聞蔣有電調晉軍,又願代我回并述意見,今日謂對此事早回去敬事些,余不甚在意,渠則不豫形諸詞色。總之,在江南之不能急回并,渠尚能忍而無所怨,到平後則不能,隔兩天即以詞意要余歸,甚至怨不能忍。余誠顢頇,然精神上實受了壓迫,回憶去年為抗日事在平時,紹戡亦係急急擬歸,蓋紹戡深情於妻子者,不然前幾年何以不如斯。 憶昨日余已多酒,亞農談日本某軍官於無意中流露俄真不可輕視。俄國緊張之至,甚宣傳日要如何俄,而俄共黨基本已增至三百萬人云云。亞農以為俄共無若斯之多,俄國緊張,而日尤緊張。 二十四日昨晚十時半即息,今早八時才起,此近年少經見之事也。 憶日前在龍樹寺,李鶴齋酒後云,病中頗不耐煩,覺得真沒吃過整條黃瓜(北京俗言好的黃瓜都不捨得吃),等好了要痛痛快快的吃,及至病好又捨不得了(此老已六十五,新病痢四、五日頗重,其感概人生,情所應有)。 早雨依稀至傍晚方晴,午請吳雷川、吳北江、章適之、陳仲恕、何克之、邵伯褧、俞涵青、張修甫、陳養空,為元德就學雷老也。 午後偕西銘出洗澡,六時同紹戡往如山家吃爆羊肉。齊竺山年六十六,看去若五十許,與子均爭跳三尺高桌子,精力直似二三十歲人,據云打拳運動每日一時餘,已十一年無間斷。 子範歸自太原,謂太原接江西電,調晉軍六團或八團如贛助剿匪,候余返并商應付甚急(此事已悉一星期)。紹戡又言兩年後去辦賑濟慈善事,且涉及辦此人才問題。余謂兩年後事萬不可常常討論,紹戡頗不謂然,頻語您能斷我做不成或不能做麼。 二十五日早往後海看種樹情形,歸經子久家稍坐,飯後同子範往天橋購一文具盤。晚飯後西銘鬧胃嘔吐,余同子範出城稍遊。 二十六日早九時塔德來,午飯在六國飯店,塔德請也。渠並介紹一美國上校德來達、少校康士丹,皆使館參贊,康頗精中語。三時余送西銘往子均家,歸同子範往海王村遊覽,用十二元購三個體仁堂款的花盆(已有破紋的一個)、兩元購一假曼生壺甚佳(余從不好古董,且惡嗜好此者,然以極普通代價購較有趣味之必需物,似亦無傷大雅)。 晚飯在天瑞居,有靜庵、崇甫等,紹戡八時來稍坐即坐余車去,余等候於少卿處,至十一時方偕張修甫來,余與子範先歸。 今午在六國飯店紹戡與德來達談話間,紹詢德觀察中國今後如何,德似謂看現在中國如何不必論將來也。語至善,余頗會意,然譯者略疏忽,語未竟,而紹戡驟問之曰看中國必不能強麼,連問兩句,譯者瞠目不便譯,而德亦不知所以。紹戡之神經病態今更證實(濮紹戡曾患精神失常症,久久始愈)。 二十七日午後李鶴齋來談久之,同出城往春華樓,閻崇甫昨日約也(午前試軍服西服)。午後紹戡規定夜車先回并,余頗戒其到并勿多說話,以其近日話太多,渠感動泣下。傍晚同子範遊中央公園,並約養空、鶴齋在長美軒飲酒甚歡,後同出城遊,十時許余獨歸,渠等皆候送紹戡。 閱報晉糧價大漲,回憶今春晉民困於穀賤,余幾度擬貸款各縣存糧,並儲作倉積(擬借省行二百萬,平均每縣兩萬元),閻先生終不可。假定能行,不惟救當時民急(因當時有市價而無購者),亦可為人民儲若干積蓄,而嵐縣縣長為此且親到省請求,閻仍不理,如此能服其心乎?能得人民望乎? 二十八日早往子久家稍坐,又之西單。一時午飯,飯後同子範往市場購一中國嗶嘰袍料,又經國貨售品所購一蘇州布襖料,即出城洗澡,晚飯後同子範到北海散步。 二十九日早間子麟來談其到西安經過,渠走後即往王府井大街一帶購物未成。午飯後往瀛寰飯店稍坐,六時半到中央公園(西銘等往隆福寺),李鶴齋早到,子範、俟九繼到,仍在長美軒晚飯,飲酒甚歡。 三十日早間邵竹琴來自太原,余試軍衣與學生服,午飯在泰豐樓,侯少白請,坐有張國溶,前清翰林,聞其造像為今日國內獨步,飲酒好醉若高冠臣,又有焦易堂已六年不見矣。 三時同養空夫婦住農事試驗場,適陰且雨,到即歸,晚飯在春華樓,薄永濟請。 三十一日早看一棗騮馬尚佳,惟索價太貴,胡捷三適來。 十時半接養空夫婦仍住農事試驗場,照不少電影,一時歸,余獨往新豐樓,子範請也。飯後往西單,又之靜庵家,即同子範、鶴齋遊隆福寺,傍晚歸。 七時半到亞農家晚飯,渠云黃膺白欲回來而甚作難,蓋有三誤焉:從前日本以為黃有辦法,所以捧之,近以其諸凡聽南京,因之頗不滿,此一誤也;黃之來也,以為蔣必事事聽之,孰料不然,此又一誤也;蔣之約黃出來,本利用其做二重外交,且謂黃必體國家之無辦法,以國家為重,該如何即如何,雖有為國家犧牲之處,亦不當顧惜,孰料黃亦係求國民叫好者,豈非亦一誤耶?亞農又云,日方在平津之捧黃腳色,現均調走,所易者皆輕視黃,且極仇視于孝侯(學忠)。日前何敬之宴今村司令,席間中日人士極其歡醉歌舞,今村指謂孝侯曰,孰謂兩國不能聯歡,君睹此如何者。 日現對我方要求,凡接壤「滿洲國」軍隊,不容有仇視日本者,意指奉軍,重在河北,此軍事方面者,其經濟方面則凡屬華北之路礦棉三項,要求合作。余曾詢日俄有事日能許我中立麼?亞農云有可能性。余謂此三項既合作,即係參戰,俄如何能認我為中立,曰:此條件問題也,假如規定日俄決裂之日,即中日經濟合作暫停之日,不亦可乎?總之事在人為,如一味搪塞延宕,以求倖免,萬不可也,過去事實俱在,不容吾人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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