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成真

 

 

  纪哥浑身湿漉漉地冲了进来,一看,立刻蹿出去喊人。

  我拼命抻过身去,锁在床尾的脚镣拽着我,双手仅仅能够着了小周的双脚,对着他的脚心猛掐。边掐边说:“小周,顶住!”

  小冯说:“刚才液体输空半天了,那护士也没排空气直接就换液体了。”

  啊?!这么一长管空气输进去?!体质正常的人都够呛啊!这绝食3个多月的50来斤的人,不完了吗?!

  纪哥冲了回来,我马上说:“快把我解下来,我给他急救!”

  “队长不在,不敢胡来!”这时候他还讲上原则了!

  “你不是知道钥匙在哪儿吗?”

  “不敢拿!赵队的班儿!”纪哥说着开始给小周压胸——我忘了他原来也是大夫了。他是洗着澡就冲过来了,背心都在往下流水,只穿了一只拖鞋。

  李护士来了,掏出手机就叫大夫,然后参加急救。

  美女大夫也跑了进来,过来就翻小周的眼皮,打开手电照了一下,“快熬到头儿了。没见挺这么长的……”然后就撤到一边打电话。

  开始我没介意,但是后来这大夫说的几句吓了我一跳:“好!叫那俩配型好的病人都去吧,咱同时开两台……别透析了,来不及!……对,还要角膜呢,那让×大夫也去吧,301医院。”

  一死了就摘肾摘角膜!虽然这在大陆是家常便饭,可发生在我身边,还是让我毛骨悚然。

  “开锁,准备手术!李姐,心跳不能停!”她嘱咐完就跑了出去。

  纪哥得了令,迅速取来钥匙给小周开了锁。

  “纪哥,你给我也开开吧,我试试!”

  纪哥愣愣地看着我,没反应。

  我急了:“你开呀!你是大夫你不知道刚才她说的啥意思!?”

  纪哥硬着头皮给我开了锁。

  “我是大夫。”我跟李护士打了个招呼,因为我看他俩没劲儿,他们轮换压胸压得很浅。可是我刚想动手就悬住了——太瘦了,全是“排骨”,稍一使劲儿还不得碎了?

  我左手空拳对小周的心脏迅速一击,开始试探着压胸。

  李护士摸着他颈动脉,没说话。我又是一拳,再压胸,床有节奏地忽悠着,纪哥做人工呼吸,他吹1口气,我压胸5次。

  “有……有……”李护士说着,看来心跳偶尔才有。

  “不能放弃,纪哥!”

  我压了一会儿,太累了,这坐牢坐的,体力太差了。我俩换了岗。

  “好,好,好……李护士节奏越来越快地报告着,小周渐渐有了呼吸,脸色开始恢复,紫绀在减退。

  “好了!”李护士一声喜讯,我们相视一笑,还没等欣慰呢,就听后边——

  “行了!给他俩锁上!这回看你还绝食!”

  是赵队。这个家伙,满脑子整人,党性十足!

  纪哥刚把我锁上,“咣当——”外面铁门一响,一辆担架车冲了进来,美女大夫在前,一个男大夫和一个护士断后,都戴着大口罩。

  “活了?!”美女大夫满是诧异和遗憾。

  “活的更好!走!”男大夫大手一挥,过来就抱小周。李护士吓得直退,那美女大夫也惊呆了。

  男大夫向纪哥下令:“抬!抬呀!”

  小周被悠上了担架车。

  “快点儿吧,301那儿都等着呢!”男大夫说完就要推车。

  “你们要干什么?!”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男大夫,目光照得他不由地一缩。但那双大口罩上的狼眼马上又瞪了回来。

  “你谁呀你!”他推车就走。

  “他已经活了!”我厉声喝道。

  “二期复苏,你懂个屁!”

  “没事儿了,不用……复苏了”小周说着要坐起来。

  “别动!”那男大夫吼着,“快走哇你!”那美女大夫呆呆地点点头,跟着男大夫仓惶逃走。

  二期复苏?不对!我大嚷道:“你们骗人!”

  “丫闭嘴!”赵队在门口怒吼一声。

  我没管那套,马上对退缩到窗台的李护士说:“李护士,他们这是……”

  李护士头也没抬,脸色惨白,落荒而逃。

  “老纪,背铐!”赵队恶狼一般。纪哥从失魂落魄中缓过神儿来,把赵队劝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和小冯,小冯问道:“方哥,怎么回事儿啊?”

  我一头倒到了床上,脚镣哗啦一声。

  愤懑!无助!凄凉,心如刀绞。我真希望我的判断是错的,真希望是给小周“二期复苏”,可是,自欺欺人罢了。这哪是医院啊?实验厂、标本厂、屠宰厂!

  纪哥进来了,跟我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了,我用王所儿给你挡住了。”

  我没谢他,头脑一片木然。

  病房里不知沉默了多久,纪哥起身问我:“你……那试剂盒,就是配型干这个的?”

  “啊。”

  “先配型好了,到时候就移植?”

  “嗯。”

  “为了救人?……”

  我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于是说:“那……不用的死刑犯的肾吗?”

  他惊讶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什么叫无地自容。

  良久,他又问:“现在移植个肾能多活几年?”

  “做好了,有……一半能活过10年吧。”

  “不移植呢?”

  “要是透析的话,活过10年的……也差不多一半。”

  “那何苦呢?”

  “不用……不用老透析了。”

  “移植更省钱?”

  “不省钱,将来……可能会省钱。”

  纪哥冷笑了:“你说的骨髓库,是不是也用配型来建?”

  “嗯。”

  “要是一个老百姓的配型入了骨髓库,要是哪天谁要换‘零件儿’(器官)配上了他的配型,他‘消失’了咋办?”

  “那怎么会呢?资料数据都是保密的!”

  纪哥又冷笑了,叹道:“在中国,保密只对老百姓。”

  我脑袋“嗡”地一声,虚脱一般靠在了墙上。我已经没有了这种红色高压下,人本能的自我保护的思维方式了。太现实啦!要是红产阶级哪个大官要换器官,他能弄不到骨髓库的数据吗?在大陆消失个人,不小意思吗?小周活着就给拉出去了,因为要他零件的已经约好了,不好推脱。

  我想起了报道过的两个文革时的活体肾移植[1]:70年,无辜的18岁女中学生黎莲,被四个武警按住,没用子弹、没用麻药,大夫上来就摘了俩‘腰子’,因为南昌92野战医院里,一个革命干部等着换肾,为了多活几天。黎莲的尸体也不浪费,做标本了;78年,一个军官的儿子供肾,把无辜的“张志新式的反革命”钟海源屠宰了,那时大陆的肾移植水平,病人能活3周……

  小周这次,比文革的时候活摘钟海源和黎莲更胜一筹,连要角膜的都联系好了!

  纪哥从本上撕下一页纸,下来递给我——那是几天前他打算出去卖配型试剂,我哄他给他留的杨义家的电话。他苦笑着说:“这我不干了,这钱……不敢挣。”

  我接过来一咧嘴,一定比哭还难看。

  我几天前还骂纪哥没同情心呢,还骂他没有医德呢,现在他好象一面镜子……

  小冯打破了沉默,“方哥,小周说《启示录》上有句预言[2],说‘该被囚禁的要被囚禁;该被刀杀的,一定要被刀杀’?”

  “对,第13章,接下来一句是:‘神的子民,一定要有耐心和信心’。”

  “那……小周的命是不是就是这样啊?”

  我惊得一骨碌坐了起来,盯着小冯。

  小周可以选择别的抗争方式,可以低低头出去,去宣扬他的FLP “公平——逻辑——证实”的理念,可这个昔日的基督徒,把《启示录》铭刻在心,选择了一条殉道的路——不,他抗争了,曾经从死神的魔掌中苏醒过来了,是那个男大夫,硬把他推向了殉道的路——撒旦!不折不扣的撒旦!

  哦,我好像明白《启示录》里的撒旦为什么是红龙了,他隐喻的真是中共吗?

  小冯说了两遍我才缓过神来:“方哥,我说的是小周说的《启示录》里那个预言,镇压42个月一过,就要遭天谴,你算了吗?”

  “我没算。”因为我没当真。

  小冯说:“按小周的说法,天谴来临的日子应该2003年元旦前后,会有大瘟疫。”

  我苦笑了一下:“别吓唬我了,可能吗?”

  “没有更好,万一……”

  “万一来了,你也逃不掉。”

  小冯摇摇头,“小周可告诉咱了,将来几次天谴来了,咱都没事儿。”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是被小周折服了,不仅仅是小周的坚毅,更是他那深邃的理性。

  “方哥,如果第一次天谴应验了,他讲的还不是福音吗?信福音,还不能保佑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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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人的“巧合”?还是预言应验?!

  1. 按小周的破译:《启示录》预言的肆意妄为、不遭天谴的42个月刚过,天谴的瘟疫就展现在了世界的眼前——SARS!

  2. 《启示录》里的42个月,几处提到是1260天,从99年7月20日公然镇压真善忍的信仰者计,过1260天,刚刚过完42个月。

  3. 我注意道:如果天谴的大瘟疫向人展现的最初的时刻,是以大陆医界一线的权威认识到它——非典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新瘟疫那天算的话,应该是2003年元旦——正好是刚刚过完1260天的“安全期”!次日,权威专家即赶往广东河源市调查会诊,因为那里发生了全国最初的医务人员感染。

  [1] 见《中国女性悲欢录》(内收胡平《中国的眸子》),筱敏、袁伟时编,花城出版社,1993年版;《历史的代价——文革死亡档案》,金石开编著,中国大地出版社,1993年版。

  [2] 《圣经》的“启示录”预言了天地间的正邪之战:一方是羔羊(万王之王)和他的圣徒,一方是握有强权的以红龙和兽为首的撒旦。撒旦欺骗世人诽谤羔羊,镇压将招来数词天谴,最终羔羊胜利,新天新地到来。

  小周认为这场较量已经展现到了人间,世人在几次天谴(不同的瘟疫)中的命运,由自己对这正邪双方的态度决定的。

  《启示录》几次重复了这句尖锐的警告,如13章9段:“只要人有一只耳朵,就要让他听到。( If anyone has an ear, let him hea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