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枭演义

 

 

  看守所晚上放的电视剧,都是潜移默化的党的颂歌,十分没劲。

  韩哥在后边神侃,问虎子总共折[1]了几回。虎子语惊四座:“十回。”一时间,柳儿爷们都“自愧不如”了。在韩哥的邀请下,虎子开始细数家珍:

  “小时候打架,拘了三回。18岁跟粉儿[2]干上了,一次折海淀(区看守所),遮[3]安康(戒毒所);后来折顺义(区看守所),遮顺康(戒毒所);后来又折朝阳(区看守所),遮太阳宫(戒毒所);还一次点儿特‘正’——遇上我刑警队的磁器,也在这儿,没进来两钟头,撤案起飞!再就跟哥们儿折西城(区看守所),遮天堂河(劳教所),这就八次了;出来没半年,上魏公村倒粉儿,又折海淀,6年大刑啊!出来没一年,这不这回,叫下家儿给我点了!你看,折看守所整十回——整个一‘十全大补(捕)’!”

  我们听着都乐了。我问他:“这回啥事儿啊?”

  虎子说:“那小子为了立功减刑,瞎咬!把我家给抄了,进来的时候打我个贩毒,现在改了个‘非法持有’(毒品罪),用钱砸了砸,最多3年。”

  “多少克‘粉儿’?”老陈问。

  “49克。”

  “啊?!”

  韩哥说:“49克要是打你一贩毒,可10年往上啦?”

  虎子满不在乎,“咱这不是‘非法持有’嘛?0至3(年)!”

  这49克八成有水分!我好奇地问:“要是上50克……”

  韩哥说:“50克粉儿最低15年,一律上‘七处’,严一点儿就无期、死缓,赶上严打就‘帽儿’了!”

  一定是有后台,才给改成了49克。这虎子,越看他越象毒枭。

  虎子说:“那帮魏公村儿贩毒的,谁不几百克呀?只不过折的时候,手上就几克。”

  “你去了那么多次戒毒所,愣没戒了?”

  虎子骂了起来,“戒个屁!就那些戒毒所?就他妈知道要钱,戒毒所保安有的就往里边‘倒粉儿’!我们出戒毒所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回家吸个飘!”

  我问:“他们不给治疗吗?”

  虎子又激动了“治个屁!你信那个报纸啊?你知道‘点瘾’[4]了怎么治吗?大冬天,一寸粗的黑胶皮管子,接上水龙头,对着眼珠子开足了滋,直到把你的烟瘾冲没了!我叫他们冲的,浑身衣服都快冻上了!”

  我心里直打冷战,“那能治烟瘾?”

  虎子点点头说:“能啊!共产党这招儿灵着哪!能管半天事儿哪!”

  “冲死了呢?”

  “那就算‘点瘾’死的,白死。”

  “啊?那没人管?”

  “共产党默许的!戒毒所死人太正常了!我每次去都听说有‘烈士’,正常!不管冲死还是打死的,都说‘点瘾’死的。有死亡指标,这儿也有!都是超标了再申请呗。反正吸毒帮的命也贱,家里也不打官司。”

  “还有打死的?”

  “走板儿这个词是从戒毒所发明的,戒毒所走板儿最狠,那儿太压抑了!在这儿拘留以后,强制送戒毒所,一个疗程收我们5000块,不交钱到期不放人,一直关着你——你说那不是坐牢?啥药也没有,谁在里边不气啊?没处发泄,就定了传统,新来的一律走板儿。”

  “闹半天,这走板儿也算是共产党逼的?”

  “它默许呀!不然能走板儿成风?监牢都是利用犯人管犯人,不靠走板儿靠啥呀?我第一回遮戒毒所真是想戒,结果挨了不少揍。第二回我跟我媳妇儿遮……”

  “哟?你们两口子志同道合呀?!”韩哥打趣道。

  虎子点点头说:“第二次我使钱了。当筒道长,那派头,所有鬼子票都在我手儿,好几万!天天打两份儿班长饭,有我媳妇一份儿。有一个‘青皮’,刚来就跟我叫板,说我‘野猫没名儿,草鞋没号儿’!

  “我掏出钥匙开铐子——他一看我有钥匙,才知道碰上‘大猫儿’[5]了。我的打手把他拖走楔了200方[6],嘴都不堵,满楼都听他嚎!后来没声了,我回去一看,大夫(也是警察)来了。那大夫是我磁器,他见是我,扭头就走,根本不管!那‘青皮’一下把大夫脚抱住了,大夫都没回头,把他拖出去的。后来把那‘青皮’屁股上的烂肉都片下去,才缝的伤口。俩月没下地。”

  “还一个小子,打手跳起来一肘——”虎子说着那右肘从外到内画了个圆,做下砸状,“砸腰眼儿上,当时就尿血了,一个肾砸坏了,没两天就放了。吸毒的女犯儿走板儿更狠!拿牙刷刷×!”

  “真不给你们戒毒啊?”

  “在里边认识的人多,粉儿的路子更宽,保安还往里倒粉儿,咋戒?真给你戒了毒,戒毒所拿什么挣钱啊?警察拿什么发奖金?没回头客啦!不用你回头,警察强制往里送!真戒了就断了共产党的财路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

  “虎子,你咋吸上的?”小龙插话了。

  “都一样,吸毒的哥们儿没钱了,骗我吸,好养着他呗。”

  我问:“虎子,你不想戒呀?”

  “谁不想戒呀?这么多年,我都烧进去300多万了!因为粉儿这都折七回了,每回在拘留所都想戒,加我自己戒的那回,都‘八戒’了。”

  我问:“那你现在好像没瘾了?”

  “刚来的时候,点瘾了点得满地打滚儿!躺地上一个礼拜才起来,差点儿‘点瘾’点死!现在别看身上瘾没了,‘心瘾’更大了,出去还得抽!”

  小龙说:“虎子,你要跟我练功,戒毒可不难。”

  老陈轻蔑地说:“他这样能练法轮功?”

  “啊?我咋不能呢?”

  小龙说:“虎子,我可见过一个小子,练法轮功彻底戒毒了,他比你还瘦呢!”

  “真这么灵?”

  小龙说:“你好好练好好学,别再象以前那样胡来,你自然就不想抽了。”

  这一聊可真长见识。我明白了为什么中国戒毒的复吸率世界第一。就不说戒毒所怎么打着戒毒的旗号压榨吸毒者,也不说戒毒所的警察、保安怎么暗中倒粉儿挣黑钱,就这么“酷”的戒毒方式,逼人产生的逆反心理,就不可能戒毒。

  真不敢想象:越戒不了毒,专政机构、相关的戒毒所越能挣到钱!

  第一步,每拘留一个人,看守所向政府要一份补贴;

  第二步,公检法压榨看守所的犯人;

  第三步,吸毒的犯人从看守所到戒毒所,戒毒所压榨吸毒犯;

  第四步,戒毒所暗中贩毒挣钱;个别戒毒所把吸毒女卖给妓院挣钱[7];

  第五步,戒毒所把榨完油的吸毒犯推向社会,他们涉毒时再拘留,回归第一步。

  党的温暖,大力宣传!

  往复循环,滚滚财源!

  好个神机妙算!

  [1] 折:音舌,被抓进看守所。

  [2] 粉儿:海洛因。

  [3] 遮:翻斗车卸货,这里指从犯人从看守所被押送到服刑地或劳役地,即进入收容所、少管所、戒毒所、劳教所、监狱等地。

  [4] 点瘾:犯烟瘾。

  [5] 大猫儿:扑克牌的大王,牢头。

  [6] 方:凳子的方腿

  [7] 戒毒所、收容所贩卖女子卖淫的事,那次坐牢时就听说过,当时不敢相信,直到后来媒体曝光了才信:2002年3月16日,记者乔装暗访,媒体才捅穿了这层黑幕。

  长洲戒毒所贩卖戒毒女子卖淫的罪行,最迟从2001年9月开始。管教成了替罪羊,但仅被判无期徒刑而已;被举报的罪魁祸首——所长罗贤文开始并没被法办,还弄得举报人不敢回家,后来在群众强烈的抗议下,他只被判了2年;副院长刘国华被判刑9个月,缓刑1年(等于没判);戒毒所被取缔,销证灭迹,具体贩卖了多少女子为娼,无从可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