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逝世

  4月15日

  上午,参观了举世闻名的日本濑户大桥,然后出席冈山县的仓山市政府为我们举行的宴会。席间,李肇星向我报告,胡耀邦在今天清晨病逝。我让外交部向北京核实,胡去世消息得到证实。

  我和钱其琛、郑拓彬等商量,访日已近尾声,不必中断。在答复记者提问时,我 说“感到十分悲痛”。

  我虽然不赞成胡支持自由化的做法,但我们之间的工作关系甚为密切。胡是一个品德高尚、守纪律的人,他对干部年轻化做了不少工作。

  我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四任总理,应日本国首相竹下登的邀请,从1989年4月12日开始对日本国进行正式友好访问。同行的除我的夫人朱琳同志外,还有钱其琛外长、郑拓彬外贸部长等重要官员。

  今天,我们结束了在东京访问的日程后,由日中经济协会最高 顾问冈崎加平先生陪同,参观了举世闻名的日本濑户大桥。冈崎先生是大桥西岸高松县人,4月16日是他92岁生日。他不顾高龄,热情陪同我们到外地访问,诚挚之心实在令人深为感动。

  参观大桥后,我们出席冈山县知事为我们一行举行的午宴。席间,外交部新闻司司长李肇星 向我报告,说日本新闻社接到北京来的消息,胡耀邦同志已在今天清晨病逝。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实在令人意外,难以相信。

  胡耀邦是4月8日因心脏病突然发 作住进北京医院的。那天上午9时,中共中央总书记赵紫阳在中南海怀仁堂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中共中央关于教育问题的决定》稿。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兼国家教委主任李铁映作决定稿的说明。大约10时左右,李铁映的说明尚未结束,耀邦突然脸色苍白,呼吸不匀,双手发抖。耀邦很吃力地站起来,对赵紫阳说,我很不舒服,请允许我退席。赵紫阳当即点头,说 “你回去吧”。耀邦离开座位,慢步向门厅走去,突然一下倒在地上。大家都知道耀邦有心脏病,这很可能是心绞痛的表现。当时,参加会议的政治局委员、上海市委书记江泽民同志从随身带的保健盒中拿出两粒硝酸甘油,由在场的工作人员给他服了。这时,中央保健处的牛福康处长和医生们已赶到,初步判断是心肌梗塞症状,病情十分危急。随后,北京最著名的几位心脏病科专家:协和医院的方圻,阜外医院的陶寿琪、陈新正和北京医院的钱贻简均先后赶到。政治局的同志为了不妨碍医生们的抢救工作,也退出怀仁堂,改到勤政殿去开会。待胡耀邦的病情稍为平静一点后,于下午2时用救护车把他送到北京医院。

  4月9日上午,我到北京医院去探望耀邦同志。主治医生钱贻简告诉我,耀邦的病情已趋于稳定,但他的心肌坏死面积过大,一种判断心肌梗塞程度的指标--血液中的肌激酶CPK,正常值在50以下,而耀邦的CPK已高达3000之多,仍处在危险期。在医生的允许下,我进入病房探望了耀邦同志,看上去他的精神还不错。我们交谈了十多分钟。他很诚恳地对我说:“你当总理后办事稳当,各方面反映不错。”我劝他要安心治病,一定要与医生配合好,不会有危险的。他的夫人李昭同志还特地嘱托我劝劝耀邦同志,要按医生的要求,在病床上小便和大便,不要下床。耀邦对此很不习惯,执意要下床大小便。这在心肌梗塞危 险期,特别是前七天是绝对不允许的。这话我也向耀邦说了,当时他口头上也答应了。

  事后我得知,事情就出在七天之后。第八天早晨,耀邦开始执意要下床大便,医生不同意,仍在床上大便,但因用力过猛,造成心脏破裂,抢救无效而死亡。去世时间是8时25分,家属、医护、警卫人员都在场。

  耀邦同志去世消息是一位随我访问日本共同社记者传来的,我还不大相信。我立即让外交部新闻司长李肇星打电话到北京核实。十多分钟后,李肇星来报告,耀邦去世消息得到证实。当他在宴会上公布了这一惊人的消息后,一时间,在宴会厅内中日双方人士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耀邦当总书记时访问过日本,平时为中日友好事业做过许多事,有许多日本朋友,知名度比较高。我当即和钱其琛、郑拓彬以及朱琳等同志商量,是否要中止对日访问,立即回国?大家都认为,明天是我访日的最后一天,还是有始有终为好,不必因耀邦去世而中断访问。宴会结束后,一出大厅,我被一大群中外记者包围,记者问我对胡耀邦去世有何感受,有何评论。我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忧伤,说了一句话:“感到非常悲痛。”

  4月16日

  下午4时,从福冈登机,对记者发表了谈话,谈访日观感。

  6时29分回到北京,姚依林和吴学谦同志来接。因耀邦同志的去世,北京有的大学不安宁,主要是北大。

  下午4时,我结束了对日正式友好访问,日本自民党总务会长伊东正义来福岗机场送行。

  下午6时20分,我们乘专机回到北京,姚依林副总理和吴学谦副总理到机场来迎接。依林同志告诉我,因为耀邦同志去世,北京有几所大学不太平静, 一些学生张贴了小字报和大字报,在内容上有为胡耀邦鸣冤叫屈的,也有攻击党中央,甚至矛头直接指向邓小平同志的。在各大学中,北京大学这种现象要多一些。

  中共中央已发表了胡耀邦同志逝世的讣告,对耀邦的评价是:“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我军杰出的政治工作者,长期担任党的重要领导职务的卓越领导人,一生为党为人民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我和耀邦同志工作关系甚好。在他担任总书记期间,我曾多次陪同他到全国各地视察。1986年夏天我陪同他访问过欧洲。他是一位品德高尚,对党忠诚的好同志。他思想敏锐,办事雷厉风行,对同志热情,有许多优良品质。但在我们 的交往中,我也发现,他有些想法脱离实际,感情容易冲动。他早年从事军队政治工作,建国以后长期主持青年团工作,因此不太熟悉经济工作,但又经常对经济工作作出批示,这也许是他致命的一个弱点。他从组织上和思想上对“文化大革命”拨乱发正,平反冤假错案,在干部队伍年轻化方面做了积极的开拓性工作,对党和 人民有重大贡献。1986年六中全会讨论精神文明文件时,耀邦对是否写上“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态度不 明朗,受到邓小平同志批评。由于他对处理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不够坚定,导致 1987年初学潮的发生而犯了错误。同年1月16日,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接受他辞去总书记职务的请求,由赵紫阳同志代理总书记。

  4月17日

  我参加中共中央召开的民主人士座谈会,听取对中央关于教育发展和改革决定的意见。有五位同志发言,有些话说的比较尖锐。有的对在大学开设思想教育课不以为然,有的谈了经济和教育的位置问题,也说要认真总结40年教育经验与教训,本质上是教育救国论。

  下午5时半,秘书送来一些简报。看来北大闹得比较凶,政法学院也有200余人到天安门送花圈。

  经过五天的对日访问,日程很紧张,我虽然已经相当疲劳,但仍决定去参加中共中央召开的民主党派人士座谈会,征求他们对《中共中央关于教育发展和改革若干问题的决定》草案稿的意见。赵紫阳同志主持了会议。民主党派的负责人周谷城、丁石孙、雷洁琼、孙起孟和陈明绍在会上相继发了言。发言都是围绕小平同志在最近一次就教育问题的谈话,讨论 对教育工作看法和意见。小平同志在今年3月23日会见乌 干达总统穆塞韦尼时说:“我们最大的失误是在教育方面,思想政治工作薄弱了,教育发展不够。”对小平同志讲的“我们最大的失误是在教育方面”,发言的人理 解各有不同:有的人强调要提高对教育重要性的认识,党和政府要加强对教育的领导;有的人激烈呼吁要解决教师待遇偏低,增加对教育的投入;有的人谈了教育和 经济的关系,主张教育优先,认为只有教育上去了,经济才能上去;还有的人提出对大学政治课内容要进行改革,不必专门开设中共党史课,只要在中国近代史中设一章中共史即可。我认为,他们的发言不乏好的意见,但是,都没有抓住小平同志讲话的要害。而要害是,教育最大的失误是政治思想教育薄弱。

  今天的人民日报在头版显著位置,刊登了一幅大学生为悼念耀邦同志送花圈的照片,花圈安放在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我心里顿生疑问:这是为什么?是不是人民日报要鼓励学生们都到天安门广场去送花圈。这使我想起1976年“‘四? 五’天安门事件”,广大军民为悼念周恩来总理逝世自发送花圈。那是为了纠正“文化大革命”的错误,针对“四人帮”倒行逆施而来的。现在党中央和政府执行的是邓小平同志制定的改革开放路线,是正确的,卓有成效的,有目共睹的,与“四人帮”所作所为是截然不同的。我们的党报为什么要这样引导,这样做就等于煽动更多的学生去天安门广场,其后果会造成社会秩序混乱。这件事引起了我的深思和警惕。

  下午,秘书送来一批教育部、公安部和北京市的简报,都是反映北京高校师生对耀邦逝世的态度。

  北大有的学生反应相当强烈,政法学院有200余人抬着花圈游行到天安门广场,说是看了人民日报才来的。10余名外国驻华记者前来拍照、录像和采访。“美国之音”对学生游行迅速作了报道。 在北京已大有再度发生学潮之萌芽。